温云婉纤手猛地一挥,手中的翡翠玉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四散的碎片如同她此刻的心情,支离破碎。她站在华丽的闺房中央,杏眼圆睁,怒气冲冲地盯着眼前的冯妈妈。
“冯妈妈,你方才说的再说一遍,那三千两是从我娘的私账上出的?”
冯妈妈从小看着温云婉长大,对她的脾气了如指掌,一时间有点悔自己多嘴说错了话,夫人已出了三千两,三姑娘还在砸盘子砸碗的,传出去倒是让着三千两买的好名声都没了。
冯妈妈站在碎玉的边缘,眉头紧锁,却依旧保持着下人的恭敬,轻声劝道:“姑娘,你这是何苦呢?这玉杯可是您最喜欢的,砸了它,岂不是更添烦恼?何况这银钱已然是出了的,姑娘日后谨慎些就是了。”
温云婉的胸口剧烈起伏,她穿着一袭精致的绣花长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如同一朵怒放的牡丹,长发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起,几缕青丝散落在肩头,更添几分随性,温云婉美得骄纵张扬的,如同她的性格,不容任何人置喙。
“冯妈妈,你居然要我谨慎些!”温云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却倔强地不肯让它们落下。“这月余以来,大家究竟是怎么了?娘亲劝我忍,弟弟劝我忍,连你也劝我忍,难道看不出她温云沐都要骑到我们头上来了嘛!”温云婉说着话,仿佛想到了什么,愈发生气,“还有那个温云秀,她算什么东西,居然也敢跟三郎眉来眼去,若不是由温云沐怂恿着,她敢吗?她也配跟我争男人?”
温云婉自然是气着那温云沐,但更不能容忍的,还是温云秀才是,而捏死温云秀像踩死蚂蚁一样简单,前提是没有温云沐挡路的话。
“姑娘!”冯妈妈厉声道,”你小声些!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乱说?你只回去问问娘亲,她为我筹谋在何处了?”温云婉推了一把冯妈妈,”滚回去!”
温云婉在一地狼藉中,终于恨恨哭出了声。
第一次听到卫彦的名字,是在母亲房里,她坐在外间插花,父亲和母亲坐在一处说话,父亲说,“那卫家三郎也是不错的,我本来中意卫家大郎,可他与沐儿年纪差太多,已经开始议亲了,那日见卫家三郎在马场拉弓,像模像样,也是个不错的儿郎。”
“侯爷是看中了卫国公府?”
“嗯,卫国公府原本与我们是世交,后来卫家走了仕途一道,才逐步少了往来,我们是行伍出身,总觉得武将出身的世家爽快一些,看来看去还算亲近的,也就卫国公府了。”
“听说那卫家三郎单名一个彦字,人长的英姿勃发,书也念得不错,只是幼子骄纵,比之那位大郎,是欠缺了些沉稳。”
“谁说不说呢,不过孩子尚小,大了自然就稳重了。”
卫彦,这就是父亲为温云沐相中的夫君吗?
第一次见,是在诗会上,卫彦穿着浅蓝的衫子,与人吟诗作对,温云婉对他的脸看得不甚清楚,但记得他的声音,低沉,像水面上泛起的涟漪,有漫长的余韵。
那是个秋日,酷暑已过,秋风中带着一丝凉意,让人沉醉。
卫彦,是秋日里播下的种,明明知道不能结果,却依旧疯狂地生根发芽着,温云婉开始留意关于他的一切,在那些外出的社交宴会上,她的眼睛总是四处奔波,多看一眼,就多欣喜一分。
那日在家塾,她终于面对面瞧见了他。
俊朗的,骄矜的,像她案头被好几个人伺候着的兰花,这个世间在他面前予取予求,这么好的人,却要娶那温云沐!
犹然记得那日中午,她在母亲房里用饭,只当个八卦似的问,“父亲真的要给姐姐和卫家三郎议婚了?”
母亲摇摇头,当个笑话似得说给她听,“你父亲没再提了,说是你大哥哥不太同意,说来好笑,什么时候家里儿女的婚事,居然轮得到一个小辈来说三道四。”母亲顿了顿,“我觉得卫国公府就很好,卫三郎也是个很好的议亲对象。”
母亲抬起头,打趣她,“不如同你父亲说说,把你嫁过去吧?”
“好啊!”她坦坦荡荡地回答。
她的心思,母亲一直都是知道的,现如今温云秀贴上来,她还叫她忍耐!
温云婉对着冯妈妈,又羞又恼,哭得梨花带雨,软软坐在了地上。
“姑娘——”冯妈妈心有不忍,“你放心,夫人一定不会这么算了的,过两日就要那对狐媚子好看!”
“我等不了!!我现在就要去求母亲,我要她们好看!”
“姑娘,姑娘,等等我啊,姑娘!”
屋顶上,一块瓦轻轻落下。
温云沐坐在桌边听白虹说话,她没把白虹当下人,白虹也没有当下人的觉悟,也不知忙什么,从来不做活,只是随心所欲地来去,每日里带些奇奇怪怪的消息回来,譬如今日:你家夫人身边的冯妈妈说,过两日要对付赵姨娘和温云秀,还有三小姐,爱极了卫彦,正在吃醋呢!
“有谈到具体是什么事吗?”
白虹摇摇头,把温云沐桌上的果儿吃完了,“对了,殿下让我从明日起,先教你些基础的拳脚功夫,让你别一天天荒废了。”白虹打量着温云沐的身段,看着像是没练过。
“是有三四年不曾练过了,父亲在军中为我和哥哥请了教头,从小就带着我们习武,前几年夫人说我到了要学女红、雅学的时候,就不再让我去了。”
“我瞧着姑娘的女红也不怎么样,还不如练武,好歹要能落一头。”
温云沐抄起个硕果仅存的果子砸过去,被白虹一手抄住了,“其实你家这位夫人,还有她身边这个冯妈妈,我们都盯着的,没看出什么端倪来,恐怕不是好事。”
温云沐叹道,“是啊!”
现如今父亲去秋巡了,哥哥也不见人影,家里真要出点什么事,她孤掌难鸣。
“殿下说了,大公子不在,他就是你哥,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传话。”
温云沐嗯了一声,忽然想到温云婉敢在府里因为卫彦的事这么闹腾,应该是吃准了秦氏不会因此责备她,那么也就是说秦氏知道温云婉对卫彦有情,有一个细节——秦氏为什么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去捡她温云沐不要的东西呢?
秦氏相中了卫国公府?或者,私下同卫国公府有勾连,卫国公府知道温家一定会同意,才在温云秀死后欢天喜地的来提亲。
难道,秦氏是有意纵女偷情,促成这门婚事。
图什么呢?温云婉是正室所出,秦氏在侯府大权独揽,若说亲,比卫国公府好的,不是没有。
“喂——”白虹在温云沐眼前晃晃手,“姑娘,问你呢,要不要去提醒下你那五妹妹?”
“不用,我明日去家塾先问问她再说,倒是能不能帮我查查,我家这位夫人和卫国公府有没有交情?”
白虹一愣,“这话问的好生奇怪,没交情的话,卫三郎怎么会来你家读书啊?”
啊,是啊,两家交好,秦微舒自然是与卫国公府的大夫人交好的,莫非把事情想复杂了?
温云沐托着腮,把最后那粒果儿扎了个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