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有人将一封折子递到了我面前,请求严查当年先皇和前太子为一己私利插手军务一事。他会这么做,应该不止是因为现在无人不知那御笔朱批是我的字迹吧。”
“就算知道折子会到我手里,皇上做过那些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没有你直接授意,谁会愿意为了孟南箫昔日座下一个陌生的小将,冒犯皇家的威严呢?”
旧事重提,竺晏难免情绪有些激动。他压抑着咳了两声,抽出手边的折子丢向封翊,拦住了正欲上前的人,语气微冷:“我有时都会想,是不是我明日一早睡醒,就连禅位诏书都要写好了。”
封翊黑眸沉沉,看不出他眼底翻涌的疯狂:“如果你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竺晏想要的明君他做不到,但他还能为竺晏查出当年的真相,为竺晏铺垫朝中的势力。
封翊可以做竺晏的马前卒,只要竺晏愿意又有什么不行的?
竺晏看着他许久,终于放弃似地摇摇头。封翊的心随着他的动作直直沉下去:“怎么?”
“封翊,”自从两人上次争吵后,竺晏已经很久没再喊封翊的名字了。他要不直接无视对方,要不就故作疏离地喊着一声声皇上。
“你当然可以说,你从来都不想这么做,是我把你从冷宫中拉出来,是我把你推到这个位置上的。”竺晏的声音又轻又飘,封翊却听得一清二楚,“但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有过感觉。”
“那种天命所归的快感。”
“这是你的责任,我为什么要帮你担起来呢?”
病弱摄政王15
封翊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想说自己从来没有想让竺晏来为自己“肩负”或是什么的,但内心深处又无法否认,竺晏说得是对的。
“我——”封翊欲言又止,只能拉住竺晏的轮椅。
坐着的人面色一冷,挑起的眉梢尽是嘲讽:“皇上又有什么心血来潮了吗?”
“不,我只是——”
他怕极了竺晏就这么不再听自己解释转身离开,也顾不上如果自己不放手,竺晏又能到哪里去这点,紧紧握住竺晏的轮椅,身影笼罩住下方的人。
可是只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竺晏轻轻拨开了他的手:“既然没什么事,皇上就松开吧。”
“你我早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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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朝后,竺晏在紫宸殿前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孟南箫。他怔愣片刻,似乎没想到封翊不仅把人放了,还真的让人进宫到自己面前来。
竺晏眉头微蹙:“封翊让你来的?”
话一出口,他眼中便似有懊悔之意。两人许久未见,全靠书信联络。在竺晏看来,再多的旧情也会随着物是人非消磨。
他这几日又总是对着封翊冷脸或是嘲讽的,一下竟然忘了这样对孟南箫说话似乎不太合适。
“是。”孟南箫却并不放在心上,上前帮着竺晏进殿内,“但他不说我也会请求见你的。”
男人沉默片刻,长叹一声:“只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找我。”
竺晏这才发现紫宸殿内空无一人,就连庆德也不见了踪影,显然是有人嘱咐过为两人留出空间:“这算什么,不敢自己来见我,又找了你做说客?”
“我不是为了他。”孟南箫坐到他对面,“我担心的是你。”
“施玄原本也想进来,却被我拦下了。”男人眉头紧皱,打量着眼前人带着倦意的病容,他记忆中的竺晏总是带着些少年人的骄傲的,“虽然许久未见,我猜你也不愿意他看见你这副模样。”
可竺晏嘴角微勾,不在意地回答:“有什么介意的。”施玄跟在他身边那几年,自己多狼狈的样子都见了。
“有话还是直说吧。”
竺晏轻叹一声,他的确感激孟南箫,才不想让对方过多参与自己和封翊的事。封翊可以为了竺晏容忍他一次,但之后呢?
他又还能坚持多久,保住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呢——
“你没有多长时间了,对吧?”孟南箫不再掩饰,直白地问出来,“否则也不会回来,用这样的方式逼封翊。”
“他还幻想着你能多坚持下去,幻想着让你亲手打造一个你想要的山河,但你做不到了。”男人眼神复杂,“封翊总觉得你对他太狠——”
他却觉得竺晏已经在用最柔和的方式逼封翊看清这一切了。
“——你,呃,还真是敢想。”竺晏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没忍住无奈地笑出声。大概天底下总有那么几个人瞎了眼,觉得竺晏的做法算是“柔和”,孟南箫就是其中之一。
要竺晏说,他明明是知道封翊不会拿自己怎么样,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呢。
“需要我告诉他吗?”孟南箫语气认真,像是真的在思考要不要告诉封翊真相。
竺晏看向窗外,轻轻摇头:“他已经知道了。”
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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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让你说的,还是你想告诉朕的。”
封翊神情阴骛地盯着不远处的孟南箫,站着的武将答非所问:“我不会随意改变他的意思。”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孟南箫告诉封翊的话都出自竺晏。年轻帝王猛地站起来,挥袖将面前的奏折扫落在地:“所以朕让你见他一面,得到的回答就是他不想活了?”
“即使朕有法子让他一直活下去,他也不肯——”封翊深吸一口气,克制住心头的戾气,暗暗告诉自己有些事不是孟南箫该知道的,“不肯为了朕多停留一会吗?”
什么叫多停留一会?
孟南箫心中不解,他总觉得眼前的帝王和自己所说的不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