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芦根儿像是听明白了但还是有点儿不明白,“您的想法儿这么好咋会被抓起来呀?咋还会坐牢砍头哇?”
那人儿显得有点儿尴尬地说道:“这是很清楚很简单的事情,要是细说起来就有点儿复杂啦。”
“像是有点儿复杂……”芦根儿会意地点头道,“但俺听起来感到很新鲜!老师在学堂里很少讲这些新鲜的事情。”
那人儿“唉”地叹了一口气儿,“当今中国的如此乱象,如此的贫弱愚昧,是长期积累起来的!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呀!罪魁祸首就出在中国的国民教育上……学校里、学堂上老师很少来培养学生的爱国思想,很少来培养学生的民族自尊心,教育、教育,是误人子弟呀!古人施教育人还不忘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来世开太平……如今的教育还不如古人。”
芦根儿听了似懂非懂、不置可否地嘴里连着冒出“哦哦哦”的声音。
那人儿看着芦根儿滑稽可笑的样子微笑道:“不谈这些啦……不谈这些啦……敝人歇息一会儿就该赶路了,两只脚又要遭点儿罪啦。”
芦根儿嘿嘿笑道:“您要是不被赶下火车该多好。”
“碰到队伍运兵到汉口的倒霉事儿,只好如此啦!不下火车就得挨大兵的枪托,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哇!”
芦根儿接着又不解地问道:“队伍运兵到汉口干啥?”
“还会干啥?打乱仗呗!”说着那人儿用礼帽向满是汗珠儿的脸上呼扇了几下,“北方的队伍与南方的队伍要在汉口打大仗啦!”
“要打大仗……打大仗要死不少人呀!”
“咱中国的人多,人像蚂蚁一样不值钱!军阀虽然都是中国人,但他们也没把中国人当做人,死再多人他们也不会掉一滴儿眼泪。”
“难道军阀长的眼睛与别人不一样?”芦根儿诧异道,“军阀的眼睛不会流泪?”
那人儿“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军阀长的也是人的眼睛没啥特别的!当然也会流泪,是他不想流泪,是他不值得流泪……死的又不是他的亲人他咋会流泪?”
“嗯……我明白了。”芦根儿好像有点儿气愤,“军阀要是被打死了,也不会有人儿为他掉一滴儿眼泪。”
那人儿“哈哈哈”又大笑了起来,“别人是不会为他掉眼泪的,不值得掉眼泪!只有军阀的老婆孩子可能会为他掉眼泪。不过,军阀不会亲自上战场,被打死的可能性不大,战场上死的都是当兵的。”
芦根儿附和道:“俺村儿有几个人儿被队伍抓了壮丁,听说就死在了战场上了。”芦根儿眯着眼睛思考了片刻,“这些军阀为啥老是打仗哇?”
“争权夺利争夺地盘儿呗!他们这都是打乱仗,对国家、对民族没一点儿好处。他们打内战很有本事很有胆量,可对付外国侵略者他们就一筹莫展了……日本人在东北杀我同胞侵我国土,这些军阀躲得远远的,连碰都不敢碰一下日本人。”
芦根儿疑惑不解道:“难道军阀们养的队伍是专门儿对付咱中国人儿的?”
“唉……”那人儿叹了一口气儿,“这个问题说起来有点儿复杂……军阀是靠打仗起家,军阀的职业就是打仗,不打仗他就失业了。他们与外国人打仗不好打,与中国人打仗容易些,所以他们就在国内与中国人不停地打,把国家打得破烂不堪、民不聊生,直到把国家打得像个破猪圈他们才罢休。”
芦根儿听了着急道:“总不能这样老打下去呀!总得停一停哇!总得有人儿管管他们呀!”
那人儿滑稽地“呵呵呵呵”冷笑道:“管管他们?谁能管得了哇?!只有老天爷管得了,但老天爷可能懒得管。”
“嘿嘿……”芦根儿憨笑着不置可否地点头儿道,“是不好管……是不好管……”
“现在的中国真像一个大戏台热闹着哩!这军阀、那军阀,这队伍、那队伍,这一派、那一派,这主义、那主义,轰轰烈烈闹得戏台都盛不下啦!”
芦根儿听着惊讶道:“咱中国现在就这么热闹?!”
这时那人儿嘴里像哼曲儿唱戏一样叹息道:
“甲方唱罢乙登场,扯着大旗动刀枪。
炮火炸碎太平梦,黎民百姓哭断肠。
热闹过后秋风起,落叶纷纷透心凉。
世界就像迷魂阵,越是热闹越荒唐。”
“嘿嘿嘿……”芦根儿似懂非懂地憨笑道,“这种热闹怪吓人哩!”
“是吓人呀!荒唐得很呐!战争就像一台荒唐的热闹大戏,大戏收场满台都是尸骨。”那人儿说着看了看芦根儿,看到芦根儿手里抱着一个带勾儿的竹竿不解地问道:“后生在此是放牛放羊还是逮鱼?要是放牛放羊咋看不见牛羊哇?”
“俺在这儿是守望黄河,守望俺的父亲。”
“守望黄河、守望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今在何处?”
“在黄河里呀!”芦根儿指了指奔流不息的大河。
那人儿迷惑地望了一会儿宽阔悠长、一眼望不到边的黄河,懵懂地摇了摇头,“在黄河里……在黄河里干什么?”
“俺父亲前年淹在黄河里了。”芦根儿低着头难受地轻声说道。
那人儿听了神情沉重起来,“哎呀……原来是这样……那你守望在这儿想得到什么结果呀?”
“俺父亲还在黄河里活着哩!”芦根儿脸上忽然洋溢起兴奋的神色,“快有结果啦!俺父亲很快就回来了。”
那人儿又望了望波涛滚滚的黄河,黄河哗哗的浪涛声震动着他的耳膜……他又向黄河凝视了一会儿,黄河里连一个人影也没看到,他疑惑地看着抱着捞竿儿的芦根儿,“你父亲真的还活在黄河里?你父亲在黄河里啥地方呀?”
“在黄河啥地方俺也说不太清楚……”芦根儿眨巴着眼睛慢悠悠地说道,“不管在啥地方总离不开这条大河……也许离这儿比较远,他得费力向这儿游哇!总有一天会游到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