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徐时景所说,来的人衣着光鲜亮丽,自述是进山取景,准备拍电影的。他们本来要去另一处山村,中途却遇到了泥石流,道路被阻,只得临时改变路线,找寻能暂时留居的处所,最终寻到了这里。
为首的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女人,性格干练,颇有几分严肃,与村长进行了一场交谈后,一行人暂时住下了。
当时,徐时景跟他说:“你要不要试着去求一求那个大姐姐?她不是村里人,又有很多帮手,不会怕你爸爸的。”
徐时景说着,眼中浮现出几分希冀,“说不定,说不定她心善,会带你去大城市,过好日子呢?”
梁山月没有那么异想天开,但听进去了他的建议。梁小婷的身体越来越差,时间不等人,只要有可能救她,他就会去试试。
她保护了他好多好多次,他也想保护她。
于是,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梁山月趁着男人熟睡,从房子里偷偷溜出去,找到了严肃女人的住所。
他敲响了女人的门,跪着求她救自己的母亲。
半夜被惊醒的女人满脸都是郁气,但在听到他的述说之后,她的表情逐渐被好奇充满。
梁山月跪了许久,姿态低如尘埃,等了半晌,终于听到她缓声答应。
“可以。”女人慢慢勾起唇角,“但我有一个要求——听你刚才的话,你的身世,似乎挺奇特?”
她的要求简单到不可思议——让梁山月完完整整地跟她述说这些年的生活,仅此而已。
路还被堵着,索性女人的团队中有医生,也有基本的应急药品。梁小婷的情况逐渐好转,而梁山月用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将自己这些年的生活原原本本地讲出来了。
听完之后,女人幽幽叹气,道了几句可怜,便对他说:“我想将你的故事写成剧本,你愿意吗?”
那时尚小的梁山月看着她,已经懂得以物易物,“我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
他一字一顿,“带我们走。”
“那不行。”女人笑了,“我可不想惹麻烦,最多……最多只能带走一个人。”
梁山月有些失望,却没说什么。徐时景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笑着恭喜他。
听到他的话,梁山月只是冷漠道:“我不会走。”
如果只能一个人走,那不如都别走……他不想和妈妈分开。
梁小婷的病痊愈了,她又开始下地工作。或许是因为有外人在的缘故,又或许是怕梁小婷真的被他打死了,男人的行为也收敛许多。
又过了一段时日,某天早上,梁小婷将他带到田中,趁着四下无人,让他将男人的钱偷出来。
“我去找了那个救我的人。”梁小婷双手紧紧抓着梁山月的肩头,捏得他隐隐作痛,“她之前同意带你走,对吧?”
她深吸一口气,“我去求了她,她愿意带我们一起走,小月,你帮我把你爸爸的钱——不,是我的钱——拿出来,我们一起逃走,好不好?”
真的吗?
梁山月看着她激动得有些扭曲的脸,静默几秒,最终没有把问题问出口,而是点头答应下来。
徐时景昨天就跟他说过了,路今天晚上就能通,也就是说,那群借住的人今晚就会离开。
男人不在房中,他白天总喜欢出去乱逛,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聊天抽烟,消磨时间。梁山月翻找了一会,翻出了他藏着的钱。
将东西都恢复原位之后,他将钱交给了梁小婷。
“妈妈。”他看着眼前憔悴的女人,“你真的会带我走吗?”
“当然!”女人笑着,明明未到中年,头发却已经白了几根,脸上的皱纹也深。她的脊背佝偻,因为常年的劳作而直不起腰,整个人都很瘦,颜色黯淡的衣服挂在她身上,空荡荡的。
那天晚上,他和梁小婷睡在一起。妈妈抱着他,很温暖,还轻声给他哼着安眠曲。
“快睡吧,”她轻轻拍着他的背,“等到了时间,我就带你走。”
梁山月没说话,只是更深地讲自己埋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
那一天半夜,夜风很冷,梁小婷悄无声息地起身,给他掖了掖被角。木门吱呀一声,她走了。
没有叫他。
梁山月其实并没有睡着,当冰凉重新侵蚀他,他就知道,妈妈走了。
他躲在被窝里,蜷缩起来,哭着逼自己睡觉。
“……为什么不叫住她呢?”晏云清哀伤地望着他,“她跑了,那男的会怎么对你……”
气氛有些沉重,梁山月似乎想对晏云清笑一笑,但失败了。他轻轻摇头,“只有一个人能离开,如果她想走,我……不想阻止她。”
晏云清定定地看他,看了好久,苦笑一声,“我还真是看不懂你。”
那么小就具有奉献精神,心甘情愿将逃脱的机会送给别人,他难道就完全没想过,自己被发现之后会面临多恐怖的地狱吗?
男人不是傻子,他不过多久就会发现妻子跑了,钱也不翼而飞,不用多思考,他必然会将怒火一股脑倾泻给梁山月。
奶奶曾经说过,他有一次几乎被他父亲打死,应该就是那次了吧。
晏云清有些艰难地呼出一口气,他已经猜到之后的事情,便轻声道:“别说了。”
梁山月便没再说话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收拾一下,睡觉吧。”晏云清出声结束了这次闲聊,率先动身收拾东西。
为了减轻负担,他们只带了一顶帐篷,两个成年男人身高腿长,躺进去之后,帐篷内霎时变得拥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