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恶寒冲上心头。他和南风曾经阻止过图南的献祭,曾经也以所谓的正义为己任。甚至他们想过救济苍生。
换来的结果却多么可笑。
北渚一言不发,径直走过广场,顺着台阶下了观星台。他穿着道袍,一路上的宫人侍卫都以为他是观星台下来的使者,竟都无人过问他。
没想到,只是一身衣服,竟能敌过千言万语。
宫中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陈设如旧,连花草都不曾变过。北渚一路不停,沿着记忆中的道路很快到了含凉殿之外。
不知道叶秉烛现在过得好不好,离开学苑了没有。自己这么去见他,他会不会很惊喜?肯定会开心的吧,毕竟他们,他们……交情匪浅。
北渚上前去,敲响了宫殿的大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衣着朴素的宫女来应门,见了北渚,疑惑道:“道长何事?”
北渚道:“你是新到含凉殿侍奉的?叶秉烛呢,他在吗?”
那宫女一愣,道:“你说何人?”
“叶秉烛,他就在含凉殿。”
宫女摇头:“此处宫殿已经三年无主,平日里只有宫人偶尔打扫。”
三年无主?那岂不是他出事不久,叶秉烛和岳凛便离开了。
北渚追问道:“他是之前在学苑的学子,就住在含凉殿。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宫女摇摇头,用怪异的眼神打量了北渚一番,不再多说,一把阖上了宫门。
北渚又是失落,又是担忧。这小宫女看来什么都不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意义。他回过头去,却猛地顿住了脚步,脸上的表情也凝固。
在不远处的树下,正立着一个呆愣的人。那人一袭青衣,腰间挂着半块玉珏,手中的折扇因为太过于震惊而掉在了地上。
杨絮。
北渚心头一凛,神情也冷了下来。他一直没有寻找这个昔日好友,便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北渚恨别人的欺骗,可偏偏杨絮为了岳凛,隐瞒了他那么久!
“墙子……”杨絮喃喃道。
北渚本想当作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可他从来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只是脸色稍变,便暴露了他的心思。
“墙子!你没有死!”杨絮激动起来,连扇子都不捡了,三两步上前,眉头因为惊讶而高高扬起,“我以为,当年那场混战,你骤然消失,我还以为你……”
“你以为我死了?”北渚面色如霜雪,站在阶上冷冷地看着杨絮。
“你如今为何能以本体跨通阴阳?”杨絮问道。
本来便是多年好友,北渚对杨絮与其说恨,不如说是疑惑与埋怨。他本来还想装装样子,让杨絮慌张慌张,可他又实在忍不住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你当初为何要骗我?”北渚狠狠道,“你明知道叶秉烛才是我的应劫之人,为何却骗我说是岳凛?”
杨絮垂下头去,沉默片刻,才说:“我当初告诉过你的,岳凛前世对我有恩。我想报恩而已。”
“你报恩,却来骗我?”北渚更加不解。
“我本也不想骗你,可是实在无计可施。”杨絮面露痛苦,想来对于好友的欺骗,也让他备受煎熬。“他是下界历劫的神族,只有破劫才能归位。我只是想要他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岳凛是神族,这一点北渚已经知道了,可他为何下界,“又与杨絮有何渊源?
“他前世,本可以破劫飞升。可是却因为我而失败。神族神魂禁不起轮回的消耗,而且如若有其他人族修炼飞升,顶替了他的职位,他便只能永堕轮回。我想要帮他,当时就只能利用你。”
沧海桑田
神族的神位并非一成不变。
人族中有仙缘之人不断修行,能获机缘的便得到飞升,领到仙职。但神族也并非尸位餐素,无事可做。一旦有人族修成正果,便意味着他会顶替或者分担一位神明的职务。而神族心性不稳,若有犯错或是契机,便会下界历劫,磨练心性。
而如果神族历劫期间,有人族飞升上界,那么历劫的神族便无职可做,只能在下界不断轮回。一旦神魂灵气耗尽,那么神族便会泯然于轮回之中,真正地堕为人族。
“岳凛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在轮回之中挣扎了太久,神魂即将耗尽。”杨絮垂下眼睛,眉头紧蹙,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北渚从未见杨絮为自己流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不,是他从未见过杨絮为任何人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岳凛于他杨絮,究竟算什么呢?
“他的劫数为何?”北渚冷然道。
“他乃是文昌星君下界,是众文神之一,专门司掌天下读书人的命数。如要破劫,他需要这一世位极人臣,以乾坤韬略挽大绥于将倾,救大绥万千黎民,方可飞升,重登上界。”
杨絮了解得倒还清清楚楚,来龙去脉了如指掌,甚至知道岳凛乃是文昌星君转世。但想到之前文昌的所作所为,且就可能是他对南风立下诅咒,北渚便对岳凛生不出好感来。
他不直接出手,送岳凛去下一世,毁了他的劫数,便是对杨絮这五百年来的交情最大的回报了。
“你为了去帮他破劫,便不顾我的死活了?”北渚忆及昔日杨絮所说的话,便觉得又可笑又荒谬。“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是为了我出主意,说借尸还魂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你眼睁睁看我与南风……与叶秉烛对面不识,还要我费尽心机去帮岳凛!”
想到自己从前因为关照岳凛,总是对叶秉烛忽视良多。叶秉烛当日为了岳凛被推入御池,险些命丧水鬼之手。当时北渚险些不愿去救他,只道让他就那么死去也与自己无关。现在一想起来,北渚便是一阵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