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我们的计划约定好。”川崎渚靠坐在摩托车上,她垂下眼睛,一只手将黑色的假发发丝绕到耳后,身影被一旁房屋二楼墙壁上悬着的暖黄色斜射灯拉得很长。乐瑞塔看着她隐藏在光影之下的侧脸,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野蛮人”有些落寞,沉静得让人心疼。
乐瑞塔一时间又好奇了起来。“玛丽”都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才会成为反叛军的一员,才会不惜被通缉也要去绑架卡尔将军?她这样以身犯险到底是为了什么?
刚刚才因为好奇心而差点丢了性命的乐瑞塔此刻不敢再多问,她学着川崎渚的样子低下头,想了一会儿,说:“卡尔将军很喜欢我,我可以约他出来,下药把他迷晕,然后交给你们。”
“尽量在酒神区交接,那边比较乱,方便我们行动。”川崎渚说道。
“没问题。”乐瑞塔点点头,“七天后夜里十二点,在‘天使地牢’俱乐部,你知道那里吗?”
“可以。”川崎渚答应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乐瑞塔不明所以,问她,笑什么?
“我只是感慨,仿生人竟然也像人一样,有那么明显的偏好。”川崎渚抬眼看着乐瑞塔,“你那名修改记忆的朋友,你宁愿牺牲自己的生命也不肯出卖他。但卡尔,你随随便便地就愿意拿他的命来换自己的。我能问问吗,是什么影响了你的选择?”
乐瑞塔沉吟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向川崎渚解释,因为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自从她拥有生命和意识之后,很少会有人问她的感受、对她的想法感兴趣,乐瑞塔不擅长向人解释这些,她擅长的是安慰别人。她思前想后,还是无法用语言表达出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于是她决定用最直白的方式让川崎渚知道,她为什么如此干脆地就卖了卡尔将军。
乐瑞塔调动瞳孔晶片,找到了几天前的一段记忆,将它全息投射到了川崎渚面前。
浓重的夜色中,一方边缘模糊的影像画面出现在川崎渚眼前,画面中正是那个她上次绑架失败的肥头大耳的卡尔。他坐在那张墨绿色的天鹅绒沙发上,手里扯着跪在他腿中间忙碌着的侍女脖子上的铁链,力道之大使那侍女的脖子都被勒出了鲜血。卡尔粗重地喘息着,脚时不时踹一下侍女的肚子,引得她咳嗽连连。他的眼睛快要瞪成了死鱼的样子,死死盯着自己,眼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淫欲,大张的嘴巴里面是一截紫色的断舌。
处变不惊如川崎渚,也被这画面吓了一跳。她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把摩托车撞倒。乐瑞塔及时地关闭了投影,看见失措的川崎渚,叹了一口气:“这是我给他演出时,他看着我的模样。怎么样,让你也有些不舒服吧?”
川崎渚罕见地露出惊慌的表情,结巴道:“什……什么演出,他竟然这幅样子?”
“就是我们‘舞姬’型号仿生人的例行演出呀!”
“你们不是就跳跳舞吗,竟然能引得他如此……”川崎渚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卡尔刚才的模样。这世界上任何表达“猥琐”的词,与那个画面比起来都是词不达意、远远不够严重的。
“跳舞?”乐瑞塔有些奇怪地偏了偏头,“跳什么舞?”
“你的表演,不是跳舞吗?”川崎渚困惑地问道。
“不是呀。”乐瑞塔解释,“我就是站在一个透明的盒子里,让客人观看就是了。”
“竟然会有人特意花钱看一个静止不动的仿生人。”川崎渚感慨道,“既然如此,为什么叫你们‘舞姬’?”
“舞的不是我们,是那些藤蔓。”
“什么藤蔓?”
“就是盒子里面会出现一些藤蔓,客人通过瞳孔晶片连接之后可以操纵它们,将我们身上的衣服脱掉,看我们的身体。是因为那些舞动的藤蔓,我们才被叫做‘舞姬’。”
乐瑞塔说完,看见川崎渚一副吃了苍蝇般的表情,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怎么了?”
“你……怎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描述这件事?”川崎渚讶然,“用藤蔓把你的衣服一件件剥掉,让你裸露着站在别人面前……你……你不觉得被侮辱了吗?不觉得恶心吗?”
“恶心?”乐瑞塔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只是不喜欢卡尔将军这幅吓人的样子,但我的表演本身是没问题的呀,我出生就是为了做这个的。”
乐瑞塔的这一番话提醒了川崎渚,她是个仿生人,她被制造出来,本来就是为了替人类做各种事情。那些达官贵人们看不起侍女,想玩弄有层次一些的女人,但无法让那些女人妥协——如果妥协了,她们便也不再是有层次的女人了。为了解决这样的悖论,他们制造出乐瑞塔,制造出“舞姬”,制造出一个功用就是被他们玩弄和羞辱的生命。既然是为了这样的“表演”而生的,那她就没有别的选择,她没有主动堕落也没有被动投降,乐瑞塔以及其他舞姬被如此确定了其的圣洁、纯粹以及无助。
川崎渚想到这里,对面前的乐瑞塔生出了一丝悲悯。她不忍心再继续问她,于是与她再次确定好了交接时间,就此道别:“你回家吧。我也该回那边了,不然组员要担心了。”
“真羡慕你。”乐瑞塔看着川崎渚骑上摩托的身影,突然说道。
“羡慕我什么?”川崎渚觉得奇怪,回头皱眉看向乐瑞塔。
“羡慕你有目标。”乐瑞塔说,“你有愿意为之赴死、受过重伤也不肯放弃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