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回忆还停留在傍晚的石子路上,现在却成了拳打脚踢的对象。男孩很瘦,身材跟葛然峻差不了多少,说着她听不懂的方言。
闵语智试图站起来,胳膊却像废了一样软绵绵的,她想转身,肋骨和肚子却巨痛无比,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她再次躺回地面,跟蚂蚁作伴,窗外传来两个男孩的对话声。
等等,闵语智盯着灯泡,头脑被瞬间的恐惧攫住,难道我现在经历的,就是妈以前——
思绪戛然而止,她不敢再想下去。
那年,韩韫十一岁,二哥偷家里的钱出去买烟,她发现之后告诉了爸爸,结果被一通毒打,断了两根肋骨。自那之后,直到双亲去世,韩韫再没说过话,为此,不知情的邻居都管她叫“小哑巴”。
“您醒啦?护士!她醒了!”
近乎狂喜的叫声,接着是鞋子在地毯快速走过的声音,闵语智带着氧气面罩,每一次呼吸声都被无限放大。眼前,模糊的色彩交替闪烁,她缓慢眨动眼镜,图像逐渐清晰,是两个穿白大褂的护士。
“各项指标都正常。”护士看过监视器后说道。
“今天能正常吃饭?”冷月芬问。
“可以,固体食物也能吃,一定要细嚼慢咽,”
“行,我知道了,谢谢大夫!”
冷月芬的身影又开始模糊,闵语智看到自己蹲在卧室里,韩韫躺在地板上,接着画面一转,来到大门外的救护车,然后是虫子一般缓慢蠕动的手术室大门、望不到头的车流……
“怎么哭了?是不是疼啊?”
冷月芬的脸彻底清晰了,这是闵语智彻底返回现实世界的讯号,她想大叫,但嗓子不听使唤。
“不疼。”她吃力地挪动着嘴唇,发出两个模糊的音节。
“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腿麻了?”
“没有。”
冷月芬的声音温厚,“我给你调调床,咱坐会儿吧?”
“嗯。”
冷月芬身材胖,又上了年纪,但动作十分麻利,她把毛巾往架子上一搭,转身按按钮。病床上半慢慢抬高,闵语智终于能以舒服的姿势坐在床上,看着黑黢黢的电视屏幕。
“是不是想家里人了?”冷月芬问。
闵语智上下点头,她每个动作都很迟钝,就像绿野仙踪里生锈的铁皮人。
“你姐临时出差了,她刚才来过,说得有个两三天才能回来。你外甥跟你闺女每天都来,对了,你闺女给你捎的内衣,说要是你想换的话就换上。”冷月芬拉开柜门,取出一个蓝色袋子。
“不用。”
“哦对,还有,你那个,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闵语智皱了下眉。
“他刚才来了一趟,不过没进病房,”冷月芬自顾自地说,“他感冒厉害,怕传染你,不敢进来,看着都怪心疼的。你命真好,姊妹对你这么上心,闺女长得也精神,谈个对象也会体贴人,真有福!”
福,闵语智像品酒一样细细回味,尽管每年换对联都得跟“福”字打交道,猛然提起却觉得好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