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此时却没有看着他了。目光很安静地越过他,投向窗外,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的,沉闷的夜晚。
屋檐上都吊了灯笼,但是不开窗的话,光就透不到屋里来。顾惜朝的房间窗户永远是开的,或许因为外面就是花园。所以灯笼淡淡的暖白光照进来,洒在顾惜朝的背上。
房间里的桌上也有一盏孤灯,因为无风而灿烂地燃烧着,照亮顾惜朝远离戚少商的那半边脸。
顾惜朝喝了一口药,咳几声,继续慢慢地喝。他这病最初可能是风寒,不过后来被拖成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清忧师太把着他的脉的时候,眉头皱得很深,转头问戚少商:“戚檀越,你真的要救他?”
顾惜朝不知道这个问题,但是他已经知道了戚少商的答案。因为这个答案,他也大概生出了更多的问题。
但是他没有问。聪明的人不会问。
于是他们无话可说了。
他们自打重逢以来,说的话本就很少。
戚少商对顾惜朝说的第一句话是:“顾惜朝,好久不见”。
而那时顾惜朝刚从一场迷离而长久的风热梦中醒来,看到戚少商,听见他说话,尚以为在梦中。待他反应过来不是做梦,百感交集,话还未能说得出,一口淤血先呕在了床被上,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他第二次悠悠醒转,又如隔世,便面对着戚少商不急不躁问出来的第二句话。
“顾公子,还有哪里不适么?”
顾惜朝仍然是没有出声,摇了摇头。
然后他们就再没有说话了,府内大小各人来历,都是前来照料他的任锦屏相告。
直到今天,顾惜朝谢谢戚少商的照顾,却没有等到他的回复,就翩然离开。然后晚间,他问他方晓梦是谁,还多说了几句关于方应看的事,也是顾惜朝先结束的对话。
他们还能说点什么呢?
戚少商也不急着走,顾惜朝也不急着喝药。
一切都在这个无风无言的夜晚,很慢很慢地进行着。
顾惜朝喝完了药,放下碗,下意识掏出手帕要擦擦嘴,却低头看见手中一抹刺目的暗红,便愣了一下。
戚少商也发现了,立刻问道:“是咳的血?还是吐的?”
顾惜朝把手帕放在一边,安然道:“方才和赫连小姐说些旧事,未免有些太过触动,因此咳重了些。不妨事,都是淤血,顶多我再多吃些补血养气的药好了。”
戚少商哑然失笑,道:“是药三分毒,也不能这么说。”
顾惜朝突然也笑了,但是不是无奈的或者为自己担心的笑。而是一种很轻松的,很自然,又有些捉摸不透的笑。
“大当家。”他说,“你好像很想和我多说说话。”
顾惜朝依然很敏锐。
一种让戚少商期望他不这么敏锐的敏锐。
他几乎病入膏肓,但是他的眼睛依然明亮而锐利。
戚少商也笑了一声。
“毕竟我没什么可以这样随意说话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