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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自闭（第2页）

飞船落在了海边，这里已经是夜晚。术贰下了飞船，海边立着一个警示牌，大概是警示当心溺水的。警示牌上端停着一只大鸟，身体是灰色的、瘦长的，嘴巴也长长的，眼睛又圆又大。

术贰走近看，大鸟头一歪，用一侧的大眼看向术贰。

“要过夜吗？我们提供住房，也有餐饮。”大鸟的嘴张开不动，从中发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木木听见退了一步，术贰没有回答。他慢慢走近大鸟，一边打量着，一边绕到大鸟的一侧。

大鸟从警示牌上跳了下来，扇动翅膀发出气泵的响声。它又张开嘴，说：“跟我来。”

术贰没理它，走向城市里。这里的建筑很旧，海风使建筑裂缝之间的表面长出了苔藓植物。

“你好像对住房和餐饮不感兴趣。那咱们沿着海边走走，那里有很多商铺。”大鸟跟在他们后面说。

术贰只是漫无目的地向着灯光走去，大鸟摇摇摆摆地跟着，一会儿就跟不上了，停在了后面。它张着嘴，用大圆眼看着术贰的背影。

那些灯光的确是来自一些商铺。路人也不少，一个穿蓝衣服的胖小孩儿一个人跑来跑去，一边挥动着手臂，一边喊叫着。

术贰静静地看着各种造型奇特的灯。胖小孩儿跑到了他们身边，时不时瞟一眼术贰和木木，继续玩儿自己的。

木木看着他，突然胖小孩儿跑到木木身边，朝着木木的腿挥拳，嘴里还模拟打击的声音。木木不解地歪了歪头。

术贰低头看向胖小孩儿，木木第一次见这样板着脸的术贰，两眼像是空洞一般。

胖小孩儿扭头就跑，术贰大步跟了上去，像是在驱动着以前那副机械身躯一样。

“要干什么去啊？”木木喊着跟了上去。

胖小孩儿回头瞟了一眼，看到即使在夜晚也一点不模糊的那双空洞的眼，加快了速度，跑进一个巷子里。术贰还是紧追不舍，他就这样不说话，手轻微颤抖着。

木木在后面跟着，她发现术贰的肾上腺素数值没有变化，这不正常。“停，你过来！”木木喊。

术贰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一声不吭地继续追进巷子。

胖小孩儿跑进了一座很高的楼的门里。楼门口的栏杆上站着的那只大鸟，用黄色的大圆眼看着跟上来的他们，张着长长的嘴，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高楼的门后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走廊，术贰无视大鸟，径直走进高楼的走廊。他的动作不像本来的术贰，更像曾经的那个白色机器人。

某间房间里传出那个胖小孩儿的喊叫声，术贰向那间房的门走去。

木木看着大鸟，又看一眼术贰，她停在高楼门口，关注着大鸟，以免它有什么异常举动。但大鸟只是张着嘴看着她。

那个房间的门上有个显示器，术贰站在门口，木木在外面看着站在幽深走廊处的术贰。

走廊里灯光很暗，墙边的水管已经锈迹斑斑。墙上有被划掉一半的涂鸦。

显示器突然打开了。里面是一个红色大背头的男生，他诡异地笑着。身后的另一个男生和他长得很像，但表情傻傻的，戴着奇怪的绿色花边的尖帽子。

“什么事啊？”红背头笑着问。

“他好可怕啊。”尖帽子对红背头说。

术贰还是沉默着。

红背头摇晃着说：“啊，我的小弟弟打你啦？哈哈哈哈。”灯一瞬间全灭了，显示器也熄灭了，只听见屋里传来喊叫声和笑声。楼门口的小红灯只能照亮一小部分楼道。

“哈哈哈哈！”楼外的大鸟笑起来。“快出来！”木木喊。

术贰在黑暗中沉默着，慢慢走向楼门口，他隐约看到楼道边上有一个影子。

就像曾经一样，他猛地冲了过去，一拳击碎了那个身影。那是个假人，是用某种简陋的材料制成的。在令人烦躁的笑声中，他从走廊里走了出来，木木赶紧上前要抓住他。可术贰又冲向那个大鸟，用刚被划伤的拳头砸向它。

笑声颤抖了几下然后停止，零件掉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术贰的手颤抖着，他慢慢弯下腰，坐在了旁边的台阶上。

木木跑过去抓起他的胳膊，开始消毒。术贰皱起眉，咬了咬嘴唇。

“你疯了？怎么不板着脸了？”木木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说，“你要是不疼，你就继续别说话。”

“疼。”术贰终于开口了。

“你和老董一样，你知道吗？他就是发起疯来不像人。”

术贰终于还是流下眼泪，那种痛苦无法掩饰了。“为什么我觉得刚才的才是我，其他时候我在发疯。就像那个在地上打滚的人说过的，我是不是一直在越界？”术贰抽泣着问道。

“这么说也对，你本来就是人工进化过的种类，本就应该高度理性。你再想想为什么老董带你逃到没有战争的地方，为什么你要找那棵树，为什么老董宁愿把意识发送到随机的地方？你们几乎摆脱了那些紫色怪物的控制。”

术贰似乎没有思考过这方面，这一切是因为他们想像故事里那样感受爱。

他看着眼前模糊的瘦高身影，想起小时候生病的时候，老董会来到他身边，握着他的小手，默念那个身影的名字，会让术贰感到好一些。

术贰终于退缩了，他痛哭着慢慢跪在了地上，默默念道：“我错了，四目神，求你饶了我……”

术贰弓着的背抽动着，在黑暗的巷子里，他单薄的身体跪在长着苔藓的砖地上。头轻轻磕着地面。

就这样跪了好一段时间。身后的高楼中的某处着火了，浓烟在空中飘散，幽暗的光被藓类植物染成了绿色。他的一切痛苦在黑暗中显得渺小。木木把他搀扶起来，慢慢走出巷子，朝着飞船的方向走去。

身边偶尔有一两棵乔木，可它们的果实是青色的，上面长着灰色的斑点。砸在地上的果实腐烂了，橘色的果瓤发出难闻的气味。

术贰吸着鼻涕，低着头，脚避开腐烂的果实，咬了咬发麻的嘴。安静的巷子里只有他们的脚踩在潮湿地面上发出的声音。

远处的飞船被涌动的黑色海水冲刷着，沙石轻轻敲打飞船的外壁。

街上的人没有减少，商摊的灯光也没熄灭。回到飞船上，潮湿的空气让人有些不舒服，可术贰无暇顾及这些，躺在卧室里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