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人徘徊了片刻,这才慢慢离开。苏月听着脚步声去远,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英明神武万人敬仰的皇帝陛下,想娶亲的时候也和常人一样粘缠。
人送走?了,她终于?可以洗洗睡了。今天太忙碌,骨头要散架,所以一挨着床板就睡着了。
等到第二日?,又?要预备霜降那日?的乐工选拔,呈报上来的名册里,苏云的名字赫然在目。与她一起的还有另外三?十八人,这是梨园设立以来,头一回有乐师主动想入园。可见梨园的名声终于?变得正向,再也不会有人将它与前朝的教坊相提并论了。
大家聚在一起商讨考核的曲目,苏月转头问园内宰:“朱娘子回来了吗?”
内宰说没有,“通行的令牌还没还回来,护送的人也不曾见到。”
苏月便没放在心上,想必青崖病得严重,颜在暂且撂不下吧。
可是等到将要傍晚,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她忽然有些?不安了。心里一直悬着,也集中不了精神再忙别的,便让人套好马车,急急赶往了乐府。
第59章
乐府与梨园虽然同属太常寺,但因为职能不同,官衙所在的位置也相?隔较远。
沿着护城河一路往南,经?过道道官署,须得走上两炷香时间,才能抵达协律坊。苏月之前没有来过这里,到了?乐府大门前,放眼?看,占地比圆璧城小了?一大半。还是因为乐府以谱曲为主?,各色乐师并不作表演之用,都是专用作试曲的。从上到下人数总共大约只?有百来人,但府衙的规格很高,光是门楼排场,就比梨园要?高出?许多。
当然乐府的规矩也森严,门上有专人把守,见?了?来人便拦阻,要?名刺,让自报家门。
苏月拱了?拱手,“梨园辜苏月,前来拜会?乐监嬴大人。”
梨园使辜大娘子的名气,如今还有人不知道吗?守门的一听,棺材板似的脸立刻绽开了?热情的笑,点头哈腰招呼,“原来是大娘子来了?,恕卑下无礼了?,实在是规矩如山,请大娘子见?谅。”边说边双手奉还了?名牌,“大娘子快请进,卑下立刻叫人给大娘子引路。”
苏月道了?谢,正要?打探有没有人来探望过青崖,这守门的一嗓子吼起来:“虾儿?!虾儿?!”吓了?苏月一跳。
可能意识到喊得太大声了?,守门的尴尬一笑,“地方大,引人总是跑得见?不着影子,只?能靠喊。”
苏月说不碍的,一面?又问:“我?们梨园可曾来过一位朱娘子?现在人还在吗?”
守门的回想了?下,摇头道:“梨园这两日并未有人来访,也没有姓朱的娘子。”说罢又一笑,“卑下只?守白日的班,天擦黑了?就换人,兴许是卑下没遇上吧!”
这时叫虾儿?的少?年一纵一跳从巷道里跑来,到了?跟前叉手行礼。守门的便吩咐:“梨园大娘子来探访乐监,你快领着去吧。”
虾儿?应了?声,比手引她?顺着巷道往北。乐府官员的官舍在东北角的长房,因正是下职的当口,往来的属官不少?,纷纷对她?侧目不已。
当然其中也有认识她?的,比如那天的府乐丞,一见?她?就揖手,“这个时辰,大娘子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公务吗?”
苏月说不是,“我?来瞧瞧乐监,听说他病了?。”
乐丞便上前接应,摆手把虾儿?遣退了?,自己亲自引她?上了?游廊,边走边道:“乐监就住在前头第一间房,今日刚看过大夫,病症据说好多了?。”
青崖的房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苏月乘着落日余晖往内看,房里的布置简单素净,一目了?然。青崖披着一件罩衣,正强撑身子坐在桌前倒茶,那张精美绝伦的侧脸,看上去苍白而清瘦。
他听见?动静,转头看过来,一见?是她?,十分意外,忙放下手里的茶壶,歪歪斜斜站起身,“阿姐怎么来了??”
这屋子并不大,屋里有几?个人一眼?便看得见?,除了?青崖之外别无他人。苏月有了?不好的预感,匆匆道:“听说你病了?,我?们都很担心。我?昨日没抽出?空,颜在先来瞧你了?,她?人呢?怎么没见?她??”
青崖一头雾水,“什么时候来的?我?并未见?过她?啊。”
苏月心头顿时大跳起来,“昨日这个时候离开梨园,说好了?来看你的,我?等她?到傍晚,不见?她?回去才来找她?的。你当真没有见?过她??她?真的不曾来过?”
青崖说没有,面?色更加苍白了?,颤声说:“我?这几?日身体?是不好,但却没有糊涂,有没有人来过我?一清二楚。颜在阿姐没有来过,若不信就问乐府的门人。这里没有后门,进出?全从前头走,她?要?是来了?,门房和引路的都会?知道,”
这下真是慌了?手脚,从昨天到现在,整整十二个时辰,颜在就这么莫名其妙不见?了?,连带那个赶车护送的仆妇也消失了?。
苏月心知不妙,定是出?事了?,青崖比她?更惶恐,撑着病体?往外走,用尽力?气唤虾儿?,“你快去问问昨日当值的人,有没有见?过梨园来的小娘子。”
虾儿?说是,撒腿跑了?出?去,不多会?儿?就折返回话,十分肯定地说没有,“前日到现在,没见?梨园来过人。”
苏月心急如焚,转身边走边道,“我?去召集人手,把上都翻个个儿?也要?找到她?。”
青崖跌跌撞撞跟上来,“我?与阿姐一同去。”
他一副病歪歪的样子,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找人了?。
苏月只?得先宽慰他,“你留在这里,把病养好,我?得了?消息就差人告诉你。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找到她?,实在不行就报官,各坊院都有武侯铺,一处处问过去,总会?有人见?过她?。”
青崖摇摇欲坠,脚下踉跄了?几?步,苏月忙一把搀扶住他,把他交给了?乐丞,自己才疾步往乐府大门上去了?。
颜在丢了?,这个消息在梨园炸开了?锅,乐工不能出?去寻找,只?能困守在园内死等。苏月去寻了缇骑,请副尉想办法张罗人手,甚至连皇帝的司隶校尉都动用了?,可找了?一夜,一点消息也没有。
苏月这一夜哪里睡得着,脑子里不知浮现出多少不好的念头来。颜在是和她?一起入梨园的,在上都又没有亲故,更是鲜少与外人打交道。她生来腼腆,胆子小,只?有梨园一个容身之处,能去哪里呢。最怕最怕就是遇见了?歹人,真要?是这样,那可如何是好!
苏月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时间一点点流逝,始终毫无进展。照理说缇骑全城出动,司隶府也在排查,就算她化成了一根针,落进了?砖缝里,也定能把她?找出?来的。但就是那么奇怪,居然没有一个人见过她,仿佛她?是一滴水,就这么凭空蒸发了?。
苏月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在梨园等到次日下午,实在等不及了?,又往乾阳殿去了?一趟。可惜皇帝正与尚书省议政,要?派遣使节出?使外邦,殿里说得热火朝天,她?只?好在西边配殿里等着。
坐不住,便在夹角的游廊上游走,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遍。后来没了?力?气,在台阶上坐下来,脑子里乱糟糟地,满心装的都是颜在。
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一个身影站在她?身后,夕阳一照,把影子拉得老长。他说:“你别着急,只?要?人还在上都,就一定能找到。若是挖地三尺还是没有消息,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人离开上都了?,二是……”
他本来是想客观与她?阐述事实的,可话还没说完,就迎来她?楚楚的目光,他只?好识趣地转变了?话风,“……二是人被藏起来了?,说不定正好吃好喝地受招待呢。”
这样苍白的安慰,起不到任何效果。苏月知道他没有说出?口的话非常不讨喜,但若是越久没找到人,那么这个可能性?实则越大。
她?抱着膝头把脸埋进了?肘弯里,带着哭腔说:“都怪我?,要?是那天我?陪她?一起去就好了?。多个人在身边,出?了?事也好有商量。”
皇帝觉得她?不该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你又不会?未卜先知,她?也不是孩子,人人有事要?忙,谁也不能寸步不离陪着谁。”
话虽如此,苏月还是很难过,“她?自小父亲就过世了?,是她?母亲独自把她?抚养长大的。原本被征入梨园,已经?很让她?母亲不舍了?,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
皇帝叹了?口气,“朕吩咐下去,让京师周围的驻军抽调出?一部分人手,把上都之外方圆五十里也一并搜查了?,这样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