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一起死!”
“灿哥你……咳咳咳咳……”
鲜血随着剧烈的咳嗽从口中溢出,手底下按压的肚腹上的伤口也因为这股震动流淌的更加急切。
血液的凄红是黑白画面中唯一的鲜艳,艳到触目惊心。
“我背你一起走,大不了一起投胎,来世还做好兄弟。”
镜头切入抢救室,医生护士为了抢救生命全力奋战。繁乱的画面、动荡的镜头讲述场面的紧张。
抢救室外,指示灯的猩红是继血液之后的另一道凄艳,把人的心揪紧攒成一团,压迫出的每一道纹路都彰显着等候在抢救室外的大男孩那窒息的恐惧。
年轻人再没了平素的淡定悠然,来回踱步,怎么都不肯听从陪同的劝告坐下来等,像极一头焦躁的困兽。
好不容易指示灯归于主题的黑白,年轻人的心脏倏然悬拓静止,忘了跳动的频率。
祈望着即将打开的抢救室的门扉,饱含希冀……
一阵疾风,裹着暴雨的潮湿味道,将文灿自梦中惊醒。
躺在旁边病床的人依然处在仿佛再不会苏醒的沉眠,没有受到风雨突来的影响。
年纪大了,受不得夜风,何况风里夹带着暴雨的寒凉,文灿下床去关窗子。睡在沙发里的守卫被这细微的动静唤醒,连忙抢先把窗子关上,尔后询问文灿有何吩咐。
文灿遣守卫继续睡,自己也躺回原位。
人一旦惊醒后,往往很难再立即入睡,文灿既是如此。眼睛闭着,脑子却忙活着,琢磨怎么会突然梦到三十几年前的旧事。
那是在拉斯维加斯,他们赢了一大票,同时惹恼了常年驻扎在赌场中的一些卑劣的秃鹫似的人物。
他俩凭借好身手,击退了那伙秃鹫在赌场外的抢掠。
秃鹫们谋财未果,又吃了闷亏,贪婪凶残的本性便暴露无遗。
当他们招摇的行驶在离城的公路上的时候,秃鹫们的报复的追杀也尾随而至。
他们被逼进公路旁的沙漠,迷失了方向,加上阿青替他挡了一枪,伤势严重,当是时真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陷入绝境。
幸好被他们放了鸽子的保镖们及时找到他们,才得以绝境逢生。
此前此后,他们都经历过不少惊险,大概是迷失沙漠的那种特殊的无助,那些惊险都不如这一次来得印象深刻。不过,他没有回想往事的习惯,所以许久不曾记起。如今忽然梦到,或许说明真的老了。
连带的开始信了年轻时从不相信的所谓预兆。心里不踏实,总觉得有事情会发生,否则无缘无故怎会梦到这次历险?
不自觉的,文灿侧首看看已经沉睡两年的华于青,叹息幽长。
两年,说起来不算长,但他们这种年纪还有多少个两年?实在不能说短。他不知道阿青还能不能苏醒,睡了这么久,定时的理疗按摩已经不能阻止肢体脏器的萎缩、衰退,他真的很担心阿青会这样一直长眠到衰竭而死,一并带走他渴望的关于背叛的解释。
他想不透,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解释,值得阿青宁可死都不肯告诉他。
他更想不透,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解释,值得阿青背弃他们四十几年的生死交情。
一个无数次危险时挡在他前面,甘愿为他挡死的人,居然会背叛他,要他怎么相信?半个字解释都没有,要他怎么甘心,怎么能放他去死?
倘若预兆中的不安会成真,他要他在临走时醒过来,把他所想不透的,不了解的,他对他隐瞒的一切都告诉他。否则,轮到他奔赴黄泉的那一刻,他会死不瞑目。
噼噼啪啪,一阵急促的脚步在医院的走廊响起,由远及近。
“爸,华叔怎么样?”
文灿看一眼闻讯赶来的文鸢,无力的摇摇头,表示他也说不好。
文鸢坐下来,调整呼吸急促的步调,一同赶到的沈默陪坐在旁。
手术室的灯还在亮着,刺目的红色刺激得人心越发焦躁不安,二十分钟前华于青因为心脏问题进入手术室抢救。
文鸢抵达没几分钟,大美人也来了,同样的焦急。来了之后,特意与文鸢保持距离,坐到另一边长椅上等待抢救结束。
“你怎么回来了?”文鸢主动搭话。
“没事,回来看看。”
明显的赌气痕迹呈现在大美人冷艳的面容上,文鸢笑笑,心中明了,不再多问。
手术室外恢复安静,只有呼吸和钟表滴答的声音。太过分的静寂,使得压力逐步加重,逼得人透不过气。
没人敢多做猜想,唯恐任何不吉利的闪念成真。尽管他们每个人都清楚现实的残酷,对一个昏迷两年的人来说,任何不起眼的小问题都可能导致大问题,最终危及生命。
时间就在这种沉闷的低气压中一分一秒的流逝,谁都没计算过了多久,红灯终于灭了。
华于青被护士推出来,还好,面部没有被布料覆盖,生命仍在维持。医生却告诉他们,情况并不好,劝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其实,每个人都做好心理准备,也都原谅了华于青,只是那份对解释的盼望依然存在,无法坦然接受华于青就这样离去,所以,还在竭尽所能的维系着他的生命。
当然,这期间也包括对华于青本人的眷恋不舍。毕竟无论是文灿和华于青从小至今的四十几年的感情,还是两兄弟打一出生就与华于青建立的感情,都不是可以轻易抹杀的。
谁都没有走,病房里却安静得不像有人滞留。
谁都想说些安慰彼此的话,却让沉重的心情压得张不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