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吃的是三餐,傍晚时分,李婶的丈夫和儿子都回来了,他们也粗略地知道元之荞二人的身份,于是统一了口径。吃过晚饭,两家人一直等到了夜里九点半,才听见外面响起叩门声。
吴师傅背着一麻袋米面来了。
吴师傅中等身材,皮肤黝黑,虽然上了年纪,行动却很矫健。他面前的头发因岁月变得稀疏,露出一个明显的尖,笑起来时满口白牙,可见从不抽烟。
“吴班长,你终于来了。”李成接过吴师傅后背的大麻袋,准备扛到厨房去。
李婶也迎了上来,“吴师傅,吃过饭了吗?我在灶房里还热了些饼。”
吴师傅稍稍活动肩膀,摆了摆手,“路上糊弄过了,”他跟着走进厨房,看向李婶和李成,“婶子、小李同志,现在方便吗?方便的话现在就开始吧。”
李婶愣了一下,看向元之荞,而李成也同样看向身边的元之荞,元之荞掩着口中的呵欠,“行呀,吴师傅如果现在就想研究的话。”
稻花村。
所有去诊病的医生都被隔离了起来,包括元善。元知茂还想去送饭,但被通知饭食有专门人负责,以后都不让元知茂再来了。
村里征收了好几户闲置的房子安置病患,两人一房,以病况的严重程度分配病友,直到他们的症状明显减轻或好转,才能离开归家。
当然,治疗并不是免费的,就算能省去食宿的费用,医药费这个大头本身就不少。有不少村民不愿意出这份钱,隔离室有嚷嚷着不治了,要回家;隔离室外也有家属直呼这是小病,不愿让家人在里面治疗,想要接人回家。
争执四起,组长只好一遍遍地强调传染疾病的危害,这才将他们都安抚住了。
只是人老实了,流言却在暗中渐渐滋生起来,一时间竟有些人心惶惶的趋势来。
元家也是如此,梁桦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一边休息安胎,一边找上元安和赵强,让他们帮自己买粮。
元安的家也被毁坏了,不过那天他与葛莉儿去了城里,这才能毫发无伤。
两人今天赶回家,看到房子只剩个地基,无论如何也住不了了。他们才见识过城里抢劫的可怖,刚下定决心要住村里,就发生了如此意外,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更让人绝望是,不仅家没了,元安还发现自己藏家中的银行支票也泡了水,烂得就只剩下一个角,而银元和金条也被洪水冲走,只留下几块钱倒插在泥里。
葛莉儿才是最崩溃的那个,她时髦的珍珠皮钱夹、奢华的首饰、爱惜的旗袍,以及漂洋过海而来的化妆品,全都因为洪水的浸泡而坏掉了。
他们一夜之间,几乎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葛莉儿不顾形象地痛哭起来,元安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手指有些哆嗦地拿出口袋里的烟盒,点燃了一支卷烟,大口地抽了起来。
梁桦找上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她不知道要不要拜托元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只告诉了元安需要囤粮的事情。
元安两指取下烟,正想扔掉,却见还剩三分一没有抽完,又停下了手,“谢你嫂子,告诉我这些,”他吐出一轮白烟,捏住烟蒂,将其留在指尖,然后看向梁桦,“嫂子,要我帮你买粮吗?”
梁桦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刚才她找赵强的时候,赵强虽然没有明着拒绝,并感激梁桦告诉他们这个消息,但赵强的语句里却透露着最近很忙,可能没空去隔壁城里或隔壁村收粮的意思,就连行为动作上也有些隐隐地远离梁桦。
梁桦想,这大概是因为传染病的流言。
如今元善被隔离,一些不问事实经过的村人,只会以为元善是染病关进去,而不会以为元善是因看诊才被隔离的,自然就害怕了元家人,害怕他们与梁桦交流,就会沾上传染病,所以赵强才会这样对梁桦都敬而远之。
所以梁桦决定了自己去城里,但没想到元安竟会想帮忙,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太好了小叔子,我正愁没人帮忙呢。”
元安把烟抽到了屁股,狠狠呼出一大股白烟,看向梁桦,“嫂子,实话告诉你,我家现在这个情况,可以说能毁的都被山洪毁了,”他长叹一口气,“唉,这些话我实在不想说,但……”
元安语调有些艰难,“嫂子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他指向背过去擦泪、努力整理仪容的葛莉儿,“她还在还有身孕,我也想多买一些米粮,所以……”
“我知道的,”梁桦点了点头,打断了元安的话,虽然她家现在也不宽裕,但该帮忙的时候还是一定会帮,“这样吧安弟,我把钱都给你,到时候买的米咱家一人一半。也不着急还,等你方便了再慢慢给。”
“谢谢你嫂子。”
亲身经历了一轮生死,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元安如今对金钱已经没那么多执念了,甚至之前焦虑着该如何在城里赚钱生活,现下也变成了该焦虑如何活下去。
目送梁桦离开,元安扶起葛莉儿,“走吧,咱们还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他的目光真诚,语气里也带上了承诺,“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也会好好对我们的孩子。”
葛莉儿被元安突如其来的情话触动,含情的双眼看向元安,轻轻颔了颔首。
元安动作很快,第二天一早就带回了三百斤大米,但他只拿了一百斤,将剩下的两百斤都给了梁桦。元知茂和元知荷逐渐恢复了上学,与此同时,东城的元之荞终于在连续两天的实验中,制作出了食物用的膨化剂,而吴师傅在使用膨化剂后发现,烤出来的饼干含水量明显减少,也变得更脆更易压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