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亦辰锁定她的瞳眸黑漆漆的,像兽穴幽暗又危险,仿佛随时会化作虎狼咆哮而出,“我不是带你来讨论地理风貌的。”
宁姿不敢再多说,生怕他察觉异样,夺走手机再带自己转移,只得顺应他,打开车门,又用眼角余光瞥见他的目光一直跟随自己,连细枝末节也不放过,于是也不敢碰被故意藏在座椅边上的手机,空着两只手下了车。
她想过逃跑,但又立刻反应过来,在体力方面不可能比得上一个男人,况且这里位置偏僻,连个行人都不见,激怒了对方反倒不好。于是宁姿缓慢走到湖边的樱花树下,背对车的方向站立。
她虽纤瘦,气质却是冷清不屈的,简单的白色大衣穿在她身上,独有一股清雅出尘的气质,背影玉立,似与花树湖光融在一起。霍亦辰下车后望着她的背影,目光发癡,许久没走去,不愿惊扰这画一般的场景。
宁姿深呼吸几次,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反应过来霍亦辰没跟来,转过身,与他灼热的目光撞在一起。宁姿泛着微微水光的唇抿作一条直线,疏离冷淡的褐瞳此时愈发深沉,如同怨怒在沸腾,有深深的嫌恶浮现出。
霍亦辰擡步走上前,双手不自觉握起,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艰难。他站定后,沉声道:“和霍辞解除婚约,和我在一起。”
“你认为我会同意吗?”明明她的面容那样冷清,此刻却显得强势,“或者说,把我带到这里,是打算我拒绝,就把我推下去,还是想怎麽样?”
听她这样讽刺,霍亦辰低低道:“你不用这样对我,我说过,我喜欢你,是真心的。”
她随手拂去落在袖子上的花瓣,低声冷笑。
霍亦辰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股怒火蹿上咽喉,跨前一步狠狠抓起她的手腕,居高临下怒视她,“你觉得我可笑吗?”
“我觉得荒谬。”宁姿淡道,“原来被你喜欢,或不被你喜欢,都是一样的不幸。”
霍亦辰盯紧她,猛地一皱眉。宁姿冷冰冰地与他对视,“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愚蠢又凄惨的女人爱而不得、遍体鳞伤,最终步入毁灭的故事。”
霍亦辰涌在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垂目深沉,一双漂亮的杏眼深晦不透。
此时,霍亦辰心里有一道声音告诉自己,那个故事跟他有关。
上一世,霍亦辰迫于霍老太的要求和宁姿结婚,对待自己的妻子,非但没有爱护,反而冷漠相对,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宁姿的情绪一天比一天差,身上也添了许多病,直到有一天,钟荔荔来家里做客,她拉着宁姿的手说心疼,之后有时间会常来家里陪伴。这话确实说到做到,家里多了一位开朗活泼的客人,对比宁姿的死气沉沉,钟荔荔显得青春有朝气,就连霍亦辰回家的次数都变多了。当时的宁姿并不怀疑,一心感激疼爱自己的小表妹,甚至天真地认为生活在一天天好起来。
她不知道钟荔荔和霍亦辰是什麽时候背着她偷偷在一起的,只知道自从霍亦辰正式接手霍氏饭店后,家里多出了一个房间,钟荔荔有时候待得太晚会直接住下,甚至一住就是好几天。丈夫与表妹之间举止亲近,替霍亦辰系领带、拿起块点心直接往他嘴里送这些行为层出不穷,宁姿看着觉得不适,但下一秒,钟荔荔又亲亲热热地来拉她的手,撒娇地叫着“表姐”。宁姿打消了顾虑,只当表妹天真活泼,没太多心思。
随着霍亦辰事业忙碌,回家次数变少,钟荔荔也以学业为由鲜少到家里陪伴宁姿。宁姿不愿自怨自艾,做个苦苦等待丈夫的望夫石,又不被霍亦辰允许外出工作,于是在操持家务外的閑暇时间,心痒地重新拾起少女时的梦想。她买书自学建筑学知识,乏味的日子总算添了些趣味。后来直播行业兴起,宁姿閑来无事随手拍了几条视频,讲建筑学的知识。她的语言妙趣横生,讲解不枯燥,反而与实例相结合,听得人入胜。本来只是拍着玩,谁知无心插柳柳成荫,有了许多关注者。
其中一名粉丝留言说自己是个学生,一直关注宁姿,看了她发的视频后发觉自己对建筑很感兴趣,将来想报考建筑学相关专业。宁姿第一次觉得内心满足,认为自己做的事是有意义的。她更加认真地筹划视频内容,应粉丝要求定期开直播解答疑问。
与此同时暗地里,钟荔荔已经和霍亦辰打得火热。
一次高中同学聚会,钟荔荔从老同学那里听说宁姿的视频很火,赶紧打开手机看,正巧见宁姿在直播。盯着屏幕里讲解知识点的表姐,像换了个人似的充溢着蓬勃的生命力,这令她感到妒忌且惶恐。
从小到大,钟荔荔对宁姿红鼎轩继承人的身份既嫉妒又恼怒,巴不得见她自怨自艾,跌得越惨,她越满意,另一方面,她更担心霍亦辰看见木头妻子自信生动的另一面。宁姿本来就长得比她美,要是让霍亦辰对宁姿改观,难保不産生情愫,二人是正牌夫妻,到那时,钟荔荔再想取而代之成为霍夫人就难上加难了。
钟荔荔越想越觉得不能放任,必须把危险的苗头掐断才能安心。于是,她在霍亦辰面前故意说扭曲事实的话,先假装不小心说出宁姿直播的事,再暗指内容媚俗擦边,吸引了衆多男性关注者,还与其中一些人有了私下接触,最后再假惺惺安慰道或许是自己想太多,她绝对信任表姐的人品。
霍亦辰虽然不喜欢妻子,但也忍受不了妻子有别的念头,回家一趟和宁姿大闹了一场,砸了好多东西。宁姿委屈又痛心,哭了一整夜,好不容易消减下去的抑郁情绪再度袭来,把她侵蚀。这些年的锉磨早令她失去了心气,为挽救这名存实亡的婚姻,她发视频向关注她的人做了一个简短又愧疚的道别,随后销号,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