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的女儿去世了,好不容易直起来?的那点?脊背,又一点?一点?弯了下去。
她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很少提起自己的女儿,她试图忘掉一切,用遗忘治愈悲伤。
齐巡虽然是一个迟钝的人,但怎么也能看?得出来?李阿姨此时此刻的状态。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状态。
盲人失去了视觉,因此其他感知比常人更加敏锐,内心也更加敏感。
李阿姨和她鞠躬道谢,她也连连鞠躬,将脑袋埋得更低,样子有?点?滑稽,一点?架子都?没有?,看?着像个沙雕。
但其实稍微了解齐巡的人都?知道,齐巡可以说是最严肃最不苟言笑的人。
要不是最近来?了贺拾忆的公司,又时时和贺拾忆待在一起,恐怕那张脸能冷成冰块,就?像个严厉的教导主任。
贺拾忆无奈地推着两?人进厨房,“好啦好啦,一起做吧,我?们帮帮忙也可以,今晚吃好吃的!大吃一顿!”
齐巡和李阿姨被她一起推进厨房,厨房不大,只是一个很小的隔间,连窗户都?没有?,用一块蓝灰色的布隔开,只有?基本的烹饪用具。
这次主要还是齐巡掌勺,张阿姨在边上打打下手。
齐巡本来?想让她去客厅休息,但她坚持要在厨房帮忙。
贺拾忆也想进来?帮忙,可厨房太小,装下两?个人已经?相当勉强,实在挤不下第三个人。
所以她被齐巡赶到了客厅,让她乖乖等着,今晚吃她最喜欢的糖醋小排。
贺拾忆听到糖醋小排,一下就?老实了,开开心心蹦跶着回?到客厅,留齐巡和张阿姨两?人在厨房。
张阿姨是实打实的老太太,齐巡是精神老太太,两?人居然真能聊起来?。
主要是齐巡这人对长辈格外?会?说话,比较有?礼貌,从小父母教得好。
没一会?儿张阿姨就?放下了自卑和拘谨,和齐巡聊得好开心,欢笑声连连从厨房传出来?,贺拾忆也一点?一点?从紧张变得放松。
家里没有?电视机,贺拾忆坐在椅子上看?以前李好看?过的书,她学的是哲学,平时爱看?的课外?书也多是哲学那一类的。
贺拾忆找到一本叫《悖论简史》的书,厚厚的,一看?就?很难懂,是她这辈子都?不会?接触的书。
但是她想再看?李好看?过的书,她已经?离开了两?年,她们都?还没有?习惯,偶尔想起来?,还是会?心疼。
明?明?她已经?那么坚强勇敢,那么努力地想要活得更好。
书里的大多数内容她都?看?不懂,她看?到一句“人是一个理性的有?朽动物”,认真地想了想,想不明?白,觉得脑袋好疼,好像要长出脑子来?了。
果然这种书就?不是她这种理科生能看?懂的。
贺拾忆干脆放下书,坐着发?呆,等了没多久,好香好香的味道从厨房飘出来?。
是她最爱的糖醋小排!
贺拾忆激动地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齐巡端着糖醋小排出来?。
她赶紧上前去帮忙,看?着挺乖巧的,但实际上在家里根本就?不会?帮忙,只有?在外?人面?前才知道做做样子,在家里就?是一只懒惰鸭鸭,只知道翘着脚脚瘫在地板上玩小球。
懒惰鸭鸭帮着端饭碗,还小心地扶着张阿姨从厨房出来?,虽然人家并不需要她的搀扶,住了几十年的房子,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记在心里。
等一切都?准备完毕以后,贺拾忆坐在饭桌前,激动地搓手手。
但她还是很乖,一直没动筷子,等着长辈先动筷子,然后才向饿狼一样扑向糖醋小排。
饭后又是齐巡去洗碗,贺拾忆陪着张阿姨聊天,之后一直待到八点?多,天快要完全黑了,这附近没有?路灯,要离开的话得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不然等会?儿看?不清路,路又比较烂,容易摔跤。
两?人在八点?半的时候与张阿姨告别,临到出门前还拎了两?袋垃圾帮着扔。
垃圾箱离得还挺远,在她们离开的反方向。
贺拾忆懒得多走路,就?站在那个大斜坡院子底下等着齐巡扔完回?来?。
齐巡当时也没想太多,觉得这么一个现代大都?市,才八点?多,天都?还没黑完,还能朦朦胧胧看?清,应该没什么危险。
结果等她扔完回?来?,也就?四五分钟的样子,天一下黑了好多,她用手机打着手电筒找了半天,真没在这里。
她心里一下慌了,转头?又在不远处的泥巴地上看?到贺拾忆今天背的皮卡丘图案的小包,里面?还装着她白天吃麦当劳送的开心乐园玩具。
玩具散落一地,鸭鸭不见踪影。
泥巴路往里有?一条小道,齐巡脑子懵了一下,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直觉,贺拾忆就?在里面?,而且得赶快,一定是遇到了危险。
齐巡这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凭着这股直接闷头?往里闯,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十一”。
她感觉自己已经?很多年没跑过这么快,像是以前参加五十米跑,周围的人都?在加油呐喊,她一个人冲在最前面?,听不到他们的加油声,只能听到耳边的风声,像冰冷的刀一样划过耳郭。
她听到胸口砰砰的心跳声,听着有?些陌生,仿佛寄宿在她体?内无用的怨灵的哀恸。
齐巡没跑多久,周围渐渐有?些小树,瞧着刚栽三四年,比人个子高点?,挡了前面?的路,使她不得不稍微放缓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