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灵生告诉过尹馥,两年前,师父一点儿能力都没有了,也病得很严重,但突然有一天,王奶奶从英国赶来,师父的病就奇迹般地好转了,出院之后,两人就一起去了英国生活。
师父经历了很多很多苦难,才在晚年换来一点点迟暮的幸福。
可是顾灵生还那么年轻,比起从战火岁月里走来的师父,他经历的那些,或许根本也不算什么吧。
尹馥忽然不知道要如何一个人度过后半生。
所以当胡老师的电话打进来时,尹馥是恍惚的。
他现在的情绪实在不适合做研究,想好请假的说辞,尹馥接起电话。
“胡老师好,抱歉,我——”
“哎小尹啊,是这样。”胡老师直接打断他,“你也知道我们的项目一直很受重视,科研经费也是没少咱的,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现在上边希望我们能够对sars病毒去做一些前沿分析。”
尹馥的背瞬间就挺直了。
“但是呢……”胡老师停顿了一下,“但是可能需要我们进到小汤山现场去调研、采样,你看这……啊,我知道这确实有些为难,不勉强——”
“老师,我可以去!”尹馥紧紧地握着手机,“老师,什么时候去?我现在就可以出发!”
可是尹馥不知道顾灵生在小汤山的哪里。
他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拿着笔记本跟在胡老师身后,胡老师问病人什么,他就负责记录,或者进行补充提问。
尽管心里想着顾灵生,但他也不敢怠慢工作。
这是一个发热的春天,这是一个高热的医院,尹馥看见一瓶又一瓶的输液瓶被丢弃,看到一个又一个的病人上了呼吸机,甚至看到一些盖着白布被推出去的人。
恐慌,惧怕,为这些生命感到痛惜,同时祈祷上天眷顾最后一点幸运。
他和胡老师又被带到另一个病房。
医生说:“这个病房只有一位患者,男性,24岁。”
尹馥的心莫名一紧。
“前几天一直昏迷,意识断断续续,不过今天清醒了,咱们护士正要通知家属。”
这时,尹馥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转头看一旁的护士台,护士正在拿着座机听筒放在耳边,许是等了一会儿没人接听,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护士:“嘶,怎么不接电话呀,前两天不还整天打电话来催呢么……”
好熟悉的女声。
医生:“胡教授,您二位请进。”
病房的门被推开的那一剎那,尹馥看到一双深邃的眼睛。
那双眼睛原本是半阖着的、病弱无力的模样,但是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就不可遏制地睁大了。
胡老师走到他身前,弯下腰轻声对顾灵生说:“小伙子,你好啊!我们是理大生科院病毒学的研究团队,现在来问你一些问题,方便吗?”
没有回答。
顾灵生的目光一直聚焦在胡老师的身后,他半张着嘴唇,还扎着针的手抓住了床边护栏,似乎是想要用力握紧,却又使不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