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遣人去问?,却只得回报说叶太医在药房忙碌,不得闲顾及旁事。
忙碌与否无人可证,但既是安国命脉的?良方之炼,又怎可催逼?
阮如?安深知?急不得,只能按下焦灼的?心思,守在榻边,时而掩袖沉思,时而出神望着?穆靖南苍白如?雪的?面容。
如?今,前朝争议不减,太子?登基与否的?呼声如?潮,镇北王、礼部尚书等人的?话犹在耳畔
回荡。
她并未正式表态,但朝臣们的?风向,太子?的?年幼,以及穆靖南生?死未卜的?处境,都在她心头重?重?压下,好似一块寒铁。
“娘娘,阮丞相到。”
清晨时分,一名内侍轻声通禀。阮如?安听闻,心中微动,却不露声色,只轻轻点头:“请他进来。”
阮丞相阮循踏入殿内,仍是一身素袍,鬓间隐有风霜之色。
父女二?人对坐,榻旁依旧是昏迷不醒的?穆靖南。外头已是春日,却不见花开,太庙内松柏青苍,冷香若有似无。
屋中只有父女二?人,自然也就不用这般在意那些礼数。
“安安,”阮丞相轻声唤,语调沉缓如?旧,“已有七日无叶太医消息,你心中可有计较?”
她抬眸看?向父亲,眼神平静,却掩不住那幽暗的?疲倦。
七日来未得佳音,本就不易让人安心。
然阮如?安并不肯在父亲面前示弱,只微笑道:“阿耶无需多虑。叶太医行?事谨慎,既未回音,必是炼药艰难。女儿无甚计较,只待消息。”
可是今日便是第七日,若穆靖南真的?……
一想到此处,阮如?安就强制转移自己的?心思。
她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局面。
阮丞相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此事,却将话头一转:“朝堂动荡,太子?监国尚可,但若陛下终不醒……你对太子?登基有何见解?”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顿时凝重?。
阮如?安心知?,阿耶此来,乃是为探她心意。若她无意护穆靖南,阮氏完全可倾向太子?,巩固阮家荣光;若她执意等待,必有深意。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阮氏自先皇时即为高门?大族,百年基业可谓辉煌。
她初嫁穆靖南,本是为家族、为世家权势之需;六年来日日如?履薄冰,无不是为阮氏图生?路。按理,她不该多怨,一切皆为家族荣耀而来。
然如?今,局势非昔日可比。
她已明白,床榻上的?男人曾亲手布下重?棋,也许起初存有疑忌,甚至不惜动过杀心,但最终却未对阮氏落下致命一击。
在这场权谋中,他曾绞尽心机引她露出真心,而她竟不知?何时早已深陷其中,不愿失去他。
她低声笑了笑,那笑中带着?萧瑟,如?寒梅幽香般令人心酸:“阿耶,一开始女儿嫁与他,是为了阮氏,为了世家宏图,那时我心无他求,只为家族长盛。六年来,女儿日日谨慎,事事周旋,这是女儿的?职责,女儿也从未抱怨。”
阮丞相静默不语,只静静看?她。她继续道:“可如?今,女儿却……不想他死。”
这一句轻如?鸿毛,却重?若山峦。
阮丞相目光微颤,终是低声:“安安,你可知?,陛下当初对阮氏动过杀心?”
此话如?寒锋利刃,直刺入心。
只是不需多言,这也是铁板上的?事实。
便是无人窥探告知?她真相,她也自然能猜出来皇帝的?意思,更何况早在一开始……她自己也是怀疑过穆靖南的?不是吗?
故而,阮如?安并不躲避,只淡淡回应:“女儿自然知?晓。可是……站在帝王之位,阮氏这样的?大族如?何不惹忌?女儿并不怨他。当时他若下手,阮氏必亡,可终究他未曾真行?此举。”
她顿了顿,神色更显坚定:“阿耶,女儿自信,只要女儿在一日,太子?在一日,阮氏绝不再面临数年前的?绝境。阮氏的?荣光,不必以皇帝之死为换。我愿守此局,只盼他醒来。”
话毕,阮丞相抿紧双唇,若有所思。
的?确,他原本是想探女儿心思,若她对帝王并无多少情意,那扶持太子也并非不可。太子?学识才干皆在,若早日登位,阮氏亦能居于上风。
可听女儿此言,竟是如此纠结坚决……她既明白帝王的?疑忌,却仍不愿放弃这段情缘。她既清楚太子年幼,还想熬过这时局之危。
她相信自己有能力护住阮氏,也护得住这将死未死的?帝王。
阮丞相微叹一声:“安安,如?此冒险,你可思量清楚?朝局变幻莫测,万一陛下醒来后仍生?嫌隙,阮氏该如?何?”
阮如?安轻抚穆靖南的?手背,目中有星光一闪,又黯然敛去:“他若真起杀心,又何需等待至今?女儿不敢说他无疑我族,但至少至今未落致命一着?。”
她微笑,笑意清淡:“更何况,若他再欲动手,女儿自有法子?。只要太子?在朝,女儿便能为阮氏争得一席稳固之地。阿耶,女儿有自信,不会重?蹈旧难。”
阮丞相闻言,心中一股复杂滋味横生?。他打量女儿瘦削的?肩膀与眼底的?沉毅,暗自感?叹。
是他忘记了。
昔日得他庇护的?女儿,如?今已成长为能与帝王斡旋的?巾帼。
她的?立场早已不止是阮氏,更是这朝局、这天下。
“安安,我明白了。”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含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赞许与无奈。
阮如?安浅浅颔首,却见阮丞相神色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