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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最后是庭见秋冷着脸招呼师傅把空调装好的。

再怎么吵架,她还是舍不得季芳宴女士受一点冻。

看到老妈和外婆没有为了省电费不开空调,庭见秋可以放心离开云春了。

两人相伴夜行,庭见秋在前,谢砚之在后。庭见秋的双肩包始终在谢砚之肩上,路灯昏黄,地上两道一高一矮的瘦长身影。一路没什么话。走出两公里,谢砚之以自己走不动了为由,招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六点,天还未亮,小城的天空深处泛起暗紫,两人登上了返回江陵的火车。

谢砚之安放好庭见秋的行李,回到座位上,却见庭见秋已经歪着脑袋,一点不讲究地靠在火车车窗上睡着了,总是不留情面的双唇微张,有些起皮,没什么血色。

谢砚之静静地坐在她身旁右侧,想继续计算那几盘棋的变化,却总是不住地看向身侧女生蓬松蜷曲的长发。

从云春到江陵,火车要开一个小时。

破晓时分,东边霞光初现,芒刺万丈,如金轮夺目。火车向东而去,庭见秋低垂着的苍白面颊正对着光线。谢砚之拿起火车上的厚报纸,探出左臂,小心地扳过她的肩膀,想将报纸隔在她的脸与车窗之间。

——女生被扰动,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像是骂人的话,然后头向右边一歪,轻轻地靠在了谢砚之肩上。

谢砚之浑身一僵。

女生的长发落在他脖颈之间,有点痒。她悠长恬静的呼吸声,填满他全部的思绪。

谢砚之像受惊一般地别开眼。左边肩膀被枕着,动弹不得,他只好右手高高举起厚报纸,替她挡着光。

还好这一节火车只有他们俩。

没有第二个人看到他红透的耳根。

棋逢对手昔日满口嚷“断”的女娃娃,……

二十多年前,云春市围棋教室里流传着一个恐怖故事:

如果你的棋力高到可以冲段了,庭岘老师会在一个下午,把你叫过去,带到一个阴暗的小教室里。在那里,一个短发小女孩端坐在北窗前,神情肃穆,面前是一张棋盘,两碗棋子。

庭岘老师会这么告诉你:

“下赢她,我就给你报名升段赛。否则就不要浪费钱和时间了。”

眼前的小女孩只有四五岁的模样,面颊上肉嘟嘟的,却没有一点孩子气,凶神恶煞地直盯着对手。

庭岘老师交代好规则,转身离开,还带上了房间的门。

有一瞬间,你以为这个小孩会突然扑上来,像狼人故事里一样,把你生吞活剥,再意犹未尽地舔干地上的血迹。

再后来,你发现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小女孩,因为个子小,手臂短,每次都得站起来才能在棋盘稍远离自己的地方下子。连手指都是小孩模样,又短又肥,像一截小萝卜,提子的时候,小手包不住太多棋子,只能一颗、一颗地把弃子搬运到棋盘外。

还挺可爱的。

但是再后来,你会巴不得她真的是个狼人小孩,在你进门的那一刻就用锋利的牙齿咬穿你的喉咙。

输棋,惨烈地输棋,比起被活活吃了,难受一万倍。

从那个小房间里出来,除去寥寥几个棋手,不必庭岘多说,自己都不会再提报名升段赛的事了。

连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娃都下不过,就别丢这个人了。

数年过去,云春市围棋教室的经典鬼故事仍传播不息,只是细节变了。阴暗教室里坐着的小女孩如笋节般抽条长大,仍总板着一张脸,却已经现出一丝清秀,不再像狼人小孩一样吓人了。而庭岘老师的说法也变了:

“只要你能在她手里活下一块棋,我就给你报名升段赛。否则就不要浪费钱和时间了。”

女孩柔软的手里握着一把棋,将粉馒头似的拳头递到新来的对手面前,掀起眼皮,仍是直率又野心勃勃的眼神,脆生生地开口道:

“猜先,还是我让先?”

即便后来,人人都知道她不过是庭岘的掌上明珠庭见秋,不是什么天山童姥、狼人女孩,棋室里的学生还是人人称畏。

天赋卓绝,庭岘五段又自幼培养,庭见秋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云春市儿童围棋的神话,在各类赛事中所向披靡,直升4段。

12岁那年,省级业余围棋升段公开赛在云春举办,庭见秋报名4段组。

在这种规格的比赛中,4段组的前6名有升段机会,第一名和第二名可以直升6段。只要升至业余5段,下一步就是职业定段赛,她离像父亲庭岘五段一样以围棋为生,只有一步之遥。

主场作战,她信心十足。

赛程果然顺利。比赛第一天,庭见秋一路高歌猛进,上午连拔两城。中午小憩回来,庭岘面上有点发愁:

“刚刚,第三轮对战名单公示出来了。你抽签抽到谢砚之了。”

谢砚之。

庭见秋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他母亲是谢颖九段,华国第一位升至九段的女棋手,棋风如巨斧一般悍然,她最爱谢颖九段在名人赛上力战男性棋手的几局棋,打过好几遍谱。至于谢砚之,貌似和自己同岁,庭见秋在云春,谢砚之在江陵,幼时参加过同一场省级比赛,庭见秋是女子组第一,谢砚之是男子组第一,在一个领奖台上领过奖,此外并没有交集。

这场比赛不分男女子组,只看段位,所以她才有机会和谢砚之对上。

庭见秋歪头一笑:“谢砚之有这么吓人吗?”

庭岘见庭见秋并没有因此焦虑,也释然一笑:“他确实是这次参赛名单中,唯一能和你一敌的选手,没想到第三轮就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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