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秋舒抚摸着相片上父母的面孔转而破涕为笑。
前世她在何秀家住得并不安宁,何秀生有四子两女,除了郑秋舒她爸还有两个姑姑不在,其他儿子都住在这个家里。
农村孩子多了不值钱,她爸郑国强是老大,打小就不知怎的不受他妈待见,非打即骂。
他爸是个甩手掌柜,每到他挨打的时候总是两手一背往外走,说管教孩子是妇道人家的事情,独留孩子又哭又喊。
家里的孩子越来越多,何秀的脾气就越来越暴躁,郑国强就像是一个打不死的出气筒,一天一打,比吃饭都准时。
但泥人还有三分脾气,郑国强十一岁的时候到底还是离家出走了,那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回来过,只在过年时才送点钱回家。
可想而知,在父亲不受待见,又完全陌生的奶奶家,郑秋舒会受到什么待遇,比起年幼的郑国强只会更惨。
上一辈子,郑秋舒沉浸在丧父丧母的痛楚中,浑浑噩噩地在郑家待了三年。
二十岁那年,堂弟堂妹撕掉了她的全家福,她反手将相片烧成了灰。
她是怨的,怨命运让她没了父母、没了依靠,孑然一身的她只能用一把火来宣泄自己的委屈。
那天,郑秋舒窝在山里父母的坟前睡了一夜,山里的野兽吼叫了一晚上却没有带走她。
天一亮,郑秋舒便从何秀那“偷”走了属于郑国强的钱,虽然没多少了,但她还是背上包袱瞒着所有人去了广缘市,一直到她重生都不曾回去过。
可是她现在重生回来却不能挽救父母的死,又为什么让她回来?
郑秋舒冷静下来,属于成年人的理智开始渐渐回笼,她抬眼借着暮光望向院外的大卡车。
昨天何秀折腾了一天都没有从悲痛欲绝的十七岁的郑秋舒手里抠出存折,竟心疼那点住宿费,直接带她和遗产卡车一起回了村。
尸体冰凉的郑国强和秋秀娟就这样被留在了殡仪馆,而这个责任也被扣到了她肩上。
吴芳将郑秋舒的话告诉了婆婆,何秀咧开嘴了然笑道:“小丫头片子,我就知道她装不了几天了。行了,把饭给她端过去吧,吃完和她好好商量钱的事。”
吴芳有些踌躇,她忐忑开口:“妈,要不还是明天再跟她说吧……”
人刚回来,现在说总显得绝情了。
何秀一记眼刀飞过去,讽刺地呵了一声说:“就你好心。我要钱要车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讨债鬼,知不知道把那辆车卖了能有多少钱!”
“奶!不要把车卖了,我去学开车以后肯定也能像大伯一样挣大钱!”
进来的是吴芳十三岁的儿子,憨头憨脑的,一向是她最宝贝的。
还没等吴芳高兴儿子有这等上进心呢,何秀抡圆胳膊朝他脸上啪得就是一巴掌!
“老娘还没死呢!轮不到你来惦记我的车!滚!”
吴芳捂着儿子的脸,泪水涟涟地出去了。
她心里暗恨:大儿子死了,车也应该是郑秋舒的,跟你这个死老太婆有什么关系!视钱如命的鬼!
厨房的动静全被郑秋舒听在耳朵里,她并不觉得奇怪,何秀本来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老太婆。
因为这一场闹剧,何秀晚上没有逼着来要木匣子,但是睡前她恶狠狠地甩了郑秋舒房里的门。
“明天再不给钱,就让你爹妈死野外去,谁都不准埋!”
众人都埋着头装鹌鹑,床上郑秋舒默不作声继续装睡。
凌晨,村子里静得很,郑家人也都睡熟了。
郑秋舒掀开被子起身,在黑暗中摸到自己的行李。
她是昨天才被带回来的,行李都还没有收拾出来,反倒方便了她直接拎走。
昨天开货车送他们回来的是她爸爸的好朋友叶伯伯,叶伯伯到底是外人不好置喙郑家的事情,但在走前却是将车钥匙郑重地交到了她的手里。
何秀已经将郑秋舒的一切视作她的财产,没有当场要过去,反倒促就了今夜这场逃跑计划。
月光透过窗台撒进屋里,郑秋舒站在窗台前眼神坚定地扣上了最后一枚扣子。
求人不如求己,上一辈子何秀把他们葬在深山,拿了钱却办了场简陋的丧礼,大头全攥在自己的腰包。
这一次郑秋舒只想给父母找一块风水宝地让他们以后能舒舒坦坦的,别再落了一头的树叶都没人及时扫。
一声响亮的打火声瞬间响彻了这座寂静的小山村,数犬狂吠,家家户户的灯都亮了。
郑家人动作很快,所有人都追了出来,但郑秋舒毅然加大了油门。
将追出来的何秀的咒骂抛之脑后,逃离让她上辈子麻木的噩梦。
货车速度极快地驶出了郑家村,木匣子的全家福映照着月光一直伴着她。
天刚破晓,刘月正搁外面洗漱呢,忽见一辆四轮大卡车呲得一声停到了家属楼外的街道上。
刘月伸长脖子去瞧,就看见驾驶室的门开了,随后跳下来一个扎着俩麻花辫的小姑娘。
娇嫩的小脸被早上的风吹得苍白,她往上拽了拽衣服领子,抬眼看见刘月忽地冲她微笑招手。
刘月惊呼:“小舒!”
叶振华一起床就看见家里客厅坐着刚走不久的郑秋舒,人还是他送回去的呢,怎么就回来了?
刘月从厨房端了一碗面到郑秋舒跟前,慈爱道:“小舒你赶了一夜的路怕是饿了吧,有什么事都先吃饱了再说昂。”
郑秋舒乖巧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哑:“谢谢伯母。”
刘月又赶紧给她倒了杯水,“谢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