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老宅里待了一个多时辰,将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心里有了底。
这里的情形,比我们预想中要好许多。虽然许多精细之物被抄走或被损坏,但留下的东西里面,大多还是能用的。就算坏了,修一修也不妨事。水井虽然多年无人修缮,却也不曾干涸,井水干净。
“我家的田地桑林,当年都是托给了恭伯父照管,不知抄家之后,这些田地如何处置?”兄长问三叔公。
“道理上说,自是也被官府没收了。”三叔公道,“不过你恭伯父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这些年,佃户照样在,租子照样收,不曾因为官府抄家耽误过。”
我和兄长皆是诧异。
“如此说来,恭伯父难道是自己出钱从官府手中赎买了?”他问。
“恭郎那般抠门的人,哪里舍得出那样大一笔钱。”有人嗤之以鼻,“那可是二百余亩的上好田土,没有一千贯钱哪里拿得下来?一个六品官,年俸还不到五十贯,他少说也得生两百个做官的儿子才能把这些钱攒够。”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
兄长也笑了笑,颔首道:“如此,我都知晓了。多谢诸位长辈解惑。”
三叔公看着兄长,道:“谚郎,你方才说的是真的?要搬到这老宅里住?”
“正是。”兄长道,“这老宅荒废了可惜,城中喧闹,侄孙想带着庶母和弟妹们住到这老宅里,正好也将这里拾掇拾掇。”
三叔公看着他,少顷,笑了笑:“如此甚好。”
第一百五十一章洛水(上)
看过宅子之后,我们不多逗留,辞别了族中长辈,骑马回城。
路边,田野一片澄黄,秋收在即。
走在路上,我忍不住问兄长:“听他们这般说来,我们家的田地,竟是被那恭伯父占去了?”
“详情如何暂且不知。”兄长道,“不过他若是不曾赎买,那么这些田地也还是我们家的,官府该还回来才是。”
我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听方才三叔公和族中长辈的口气,那恭伯父恐怕不是善与之辈。”我说,“就算官府还回来,他也须退给我们,只怕吃进去的东西不会轻易吐出来。”
“三叔公日子过得好,难免招人眼红,族人的话也不可全信。”兄长道,“再说,他不乐意又如何,我们才是正主,道理在我们这边。莫担心,我自有主张。”
阿誉毕竟年纪大些,听着我们说话,似乎听懂了,随即道:“兄长说得对,姊姊不必担心。若有人欺负我们,就去找上皇!”
阿谌附和:“对!找上皇!”
我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瞪他们一眼:“谁跟你们说受欺负了就要找上皇?”
“上皇说的!”阿誉理直气壮,“上皇平日里总跟我们说,若是谁欺负了我们,便去找他,他给我们做主!”
阿珞也忽然抬起头,对我说:“上皇说,谁欺负我们,他就把那人抓起来。”
就连这万年不肯开口的闷葫芦也终于说话了。我再度感到自己和兄长若再晚回来些,他们说不定会连姓都跟他了。
“哦?”兄长的眉梢微微扬起,道,“你们被人欺负过么?”
“那倒不曾。”阿誉一脸遗憾,“母亲从不让我们随便出门,遇不到欺负的人。”
我对他们板起脸:“你们若是遇到上皇,不许跟他说这事。”
三人皆是诧异。
“为何?”阿誉问道。
“这是我们的家事。”我义正辞严,“上皇是天下人的上皇,当一心为公,便是惩治恶人,也须得先经有司按律研判,岂可为私事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