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2月,正在筹备元旦晚会的文工团大院,喧嚣与孤寂对撞。
院里的小道上,江阮阮久病未愈的身影在纷飞大雪里蹒跚。
雪花肆意地灌进她衣领,冻透的双脚每一步都用尽力气在厚雪中艰难拔起又落下,什么也阻挡不了她决定和一个从未见过面的战友闪婚的念头。
“报告,我想打结婚申请。”
江阮阮尽力挺直腰身,声音却止不住苦涩地发颤。
政委搁下手中的笔,眉头微蹙,看向江阮阮的目光中满是为难。
“小江,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你应该和靳团长商量……”
“不是靳向南,我的结婚对象是和我通信六年的笔友,我申请去西北军区和他结婚。”
恰在此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靳向南裹挟着一身寒气踏入。
“谁要结婚?”
目光扫到江阮阮手中的结婚申请,靳向南一双好看的浓眉瞬间拧成死结,紧接着脸色便阴沉下来。
他几步上前,劈手夺过申请,将那薄薄的纸张攥出褶皱。
“江阮阮,你就这么心急火燎地想嫁给我?”
“我靳向南说过会娶你就一定会娶,可你不应该跑政委这儿逼婚,传出去好听吗?”
字字如冰碴,扎得江阮阮眼眶泛红。
政委见状,着急地起身欲解释:“靳团长,你误会小江了……”
靳向南抬手制止政委,但凡他再多听一句,就会知道江阮阮申请结婚的对象并不是他。
可他所当然的认为江阮阮想嫁的人,只会是他,只能是他,只有是他。
“团里事儿一桩接一桩,我忙得脚不沾地,你就不能多等等?”
江阮阮张了张嘴,满心的委屈却被哽在喉间,一个字也说不出。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像一把把钝刀,慢慢消磨着江阮阮的热情。
人生最美好的六年,两千一百九十个日夜,就被困在这无休无止的等待里。
虽然江阮阮不过才二十四岁,皮肤依旧光滑,舞姿依旧动人,可心仿若历经了几世沧桑。
大概是因为她所在的文工团是永不缺鲜嫩花朵的花园,一批又一批带着朝露的年轻姑娘被输送进来。
尤其是上个月靳向南亲自从老家征来的邻居妹妹,方晴。
初见舞台上的方晴,江阮阮只觉周身血液瞬间凝固。
方晴和她真的很像,准确的说,是像极了十八岁时的她。
一样灵动澄澈的眼眸,透着未经世事打磨的纯粹——正是靳向南如今在她身上遍寻不着,却又痴痴贪恋的特质。
天地间一片素白,江阮阮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跟在靳向南身后,朝礼堂挪去。
思绪早已飘远,初次邂逅靳向南的那天也是个暴雪肆虐的冬日,江阮阮刚结束一场《黄河水》的舞台表演。
她带着表演后的酣畅,脚步轻快地回到后台,战友神神秘秘地凑过来用胳膊捅了捅她,努嘴示意:“喏,角落里那位男同志,等你好一会儿了。”
靳向南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眼帘,眉眼舒展,双眸恰似藏了星子,好看得不像话。
还没等她回神,靳向南已礼貌地伸出手,声音清朗又温和:“江同志你好,我叫靳向南,能认识你一下吗?”刹那间,后台像是炸开了锅,战友们的口哨声、起哄声、打趣声此起彼伏。
任周遭再喧闹,江阮阮也只听得见自己胸腔里如雷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震得耳膜生疼。
靳向南顺成章地送她回宿舍,身姿笔挺地走在江阮阮身侧。
积雪厚得惊人,一脚踩下去,像陷进绵软的棉花堆。
初次在大雪天同行,江阮阮频频滑倒,靳向南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出手相援。
掌心相触的瞬间,滚烫的温度透过肌肤直击心底,在冰天雪地的反衬下愈发炽热。
“怎么会有人,在这么冷的雪地里,手还这般烫人?”
江阮阮满心诧异,也只敢暗自思忖。
那热度仿佛带着魔力,顺着手臂一路蔓延到她耳根,双颊也不自觉泛起红晕。
沉浸在回忆里的江阮阮,下意识又伸出手,试图抓住些什么。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碎雪瞬间裹住指尖,冰冷的触感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令她猛地回过神来。
眼前,靳向南自顾自地大步往前走,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疏离。
她这才惊觉,靳向南已经很久没有牵过她的手了。
取而代之的都是像刚才一样的冷酷:“阮阮,你最近太闲了才会老惦记结婚这件事,我送你去礼堂跟大家一起排练。”
小说《春到西北雪尽融》第一章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