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是偷跑出来的,但今夜已经够麻烦殿下了,玉璇不敢再多烦扰,还多谢殿下好意。”
长公主大概是有什么反骨,听不得一个两个的都忤逆她,大手一挥道:
“这有什么?屋子都是现成收拾好的,你就睡一晚也不妨事,你也知道我夫君死了多年,我无儿无女,宅子里就我一个人住也怪冷清的,你就当陪陪我。”
提到那位曾经和长公主伉俪情深的驸马,萧玉璇终于不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驸马为了救太子而死的时候,她才九岁,京中坊间传闻颇多,说长公主惊厥吐血,命悬一线,皇帝和太子轮番劝慰,才让她打消了出家为尼的念头。
长公主现在看上去虽然毫不介意亡夫,但不知为何,萧玉璇有些心疼这位看似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长公主和驸马年少时青梅竹马,成婚后育有五子,却皆因先天不足早早夭折,五年前驸马英年早逝,她便守寡至今,已是不惑之年。
本朝待女子苛刻,丧子、寡居,与萧玉璇从前何其相似,而身为长公主,面临的指摘就更大。
克子、克夫、无法再嫁,甚至因为皇室名声也无法出嫁清修得个清净。
萧玉璇说:
“既然如此,玉璇就叨扰殿下一晚了。”
长公主说的现成收拾好的屋子就在寝殿隔壁,她身边的掌事女官姓孟,叫孟姑姑,亲自领着萧玉璇去看那屋子。
孟姑姑也是一派温和的模样,看着萧玉璇,说话轻声细语地:
“萧姑娘,这间屋子是新收拾出来的,还没有人住过,只是时间仓促,添置的摆件儿有些凑合,若是有什么缺的,尽管吩咐底下人。”
萧玉璇才抬头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地面铺着厚厚的西域地毯,每一步都柔软而无声,仿佛踏在云端,青花瓷瓶中插着新鲜的牡丹,花香与香炉中的沉水香交织在一起,闻之便心旷神怡,金丝织就的帷幔低垂里是宽大精致的拔步床,床头放着颗硕大的夜明珠……
与长公主府外头的样子截然不同,或者说,这比长公主的寝宫还要来得奢靡得多。
“这已经是臣女能想到的装扮最好的卧房了,多谢长公主,也多谢孟姑姑悉心安排。”
孟姑姑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名家字画,却摇了摇头:
“这个字画不好。”
她侧首吩咐后面的小丫鬟:
“去开了库房将那幅梦中山水图拿来换上。”
萧玉璇惊在了原地,不过只是睡一晚上,犯不上如此大动干戈地换一副字画吧。
更何况,梦中山水图不是张大仙人失传的名作么?只用来装饰卧房,岂不是糟蹋了?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孟姑姑笑道:
“张大仙人就是驸马的诨号。”
萧玉璇:“……”
原来如此。
长公主有些突然的好意,让萧玉璇心中稍稍安定。
虽然不知她口中所谓的投缘,到底是不是真的,可自己接收到的照顾和看重不假。
从以荷包交换令牌,到破例入女学,再到方才答应去请太医救裴大夫,关心她漏夜孤身而来累不累渴不渴……或许,太子那几次维护也有长公主授意的缘故。
若要她细数重生以来最大的收获,那便是那次偶然遇见长公主了。
她睡在柔软细腻,散发着淡淡花香的被褥里,第一次感到前路不再艰难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