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恩斯把他拿起来,敲门似的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有人在吗?”
江野闷声道:“我不在家!”
墨恩斯忍俊不禁,“那是谁在说话呢?”
江野固执地顶嘴,“反正不是我在说话!”
墨恩斯笑道:“叫星星出来一下好吗,我很想念他。”
江野不出声了,身体轻轻抖动起来。他一害羞就会这样。
“星星…星星在家。”
江野从头发里钻出来,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墨恩斯的手心。
墨恩斯轻声问:“还在生气吗?”
江野晃了晃,“好一点了。”
他躲在墨恩斯的指缝里,犹犹豫豫地说着,“对不起哦。”
墨恩斯一怔,“为什么跟我道歉?”
“我不该跟你吵架的…”江野躲到了手指后面,墨恩斯听到他的声音闷闷的,“虽然你做了让我不开心的事情,可你才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们天下第一好。”
墨恩斯忍不住笑了,“即使我是个残忍、冷血、傲慢的人,你也觉得我是天下第一好吗?”
“我们就是好朋友呀。”其实江野根本没懂那三个形容词是什么意思,他从墨恩斯手里飘出来,钻进他的衣领,紧紧贴着他的脖子。
他遥遥地望着那条裂缝,小声问:“等那条缝缝变大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没错。”
江野的温度一下子变低了,他十分沮丧,连光芒都变得黯淡。
墨恩斯继续道:“到时候我带你一起走,你不是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江野立刻高兴了起来,他一兴奋,体温就急速上升,像个要爆掉的电灯泡。
墨恩斯感觉有点儿烫,便伸手把他拿了出来,“不过我出去之后要先去报仇,可能会杀人哦,你怕不怕?”
江野仔细想了半天,才认真地回答道:“是那个坏东西先欺负你的,你应该去揍他一顿,我会帮你,我超厉害!”
他飞到半空中,努力发光发热,表示自己真的很强。他坚信自己是除了墨恩斯之外最厉害的生物,因为他足足有啤酒瓶盖那么大!
但最终江野还是没能帮上忙,在离开虚无之地时,他们遭遇了混沌的飓风。当时一片混乱,江野又太小太轻了,墨恩斯不慎将它遗落。
江野猜测自己大概是掉进了人间,又不知道怎样的机缘巧合,最终转世成了人类。
江野恢复了这么长的记忆,但实际上他只在这个时间漩涡里停留了几分钟,很快他又被卷入另外一个混乱的时间——那场创世神之间的战争。
江野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到了这场争斗,他突然意识到其实自己从未见识过墨恩斯真正的力量。
那实在是太震撼了,江野完全无法用语言形容,几乎每一秒都是天崩地裂,海沸山摇,整个世界都在晃动,这对其它生物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末日般的灾难。
雷鸣点燃的恶火延绵数千公里,燃烧不休,足足燃烧了十天十夜,然后是倾盆而下的暴雨狂风,几百米高的海啸淹没了大地,逼迫所有生灵向烧焦的高山迁徙。
恩德尔之前说得都是真的,他将太多力量付诸于自己的土地,很快在墨恩斯面前落了下风,于是他只好放弃这场战争,落败而逃,藏匿起自己的行踪。
江野看见墨恩斯像个魔鬼一般倨傲地站在大火与废墟之上,冰冷地说道:“好吧,我找不到你,那我就毁了你的世界,把你创造的生物屠杀殆尽。”
恩德尔无法忽视这样的诅咒,因为他是博爱而贪婪的神,他最爱的就是自己的子民,爱到宁可暗算自己的双生兄弟。
所以他倾注全部的力量创造了那堵墙壁,以骨血为墙砖,用神格建立起不可破灭的规则,将阿尔兰蒂斯与密特斯伽彻底隔离开来。
而他自己则化成了一缕虚弱的游魂,躲藏在人间的某个角落。
江野远远看着墨恩斯站在墙壁的另一侧,手中的长剑仍然滴着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神的鲜血汇成小溪,奔腾为长河。
他微微低着头,银白色的发丝挡住了脸,江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愤怒,还是痛苦,或是无法消弭的憎恨与怨气。
他最信任的、与自己站在同一位置的兄弟背叛了他,他的真心与感情被狠狠践踏,踩进了泥里,现在却连报仇雪恨都做不到。
江野明白他曾遭受了多大的痛楚,虚无之地那么黑那么冷,冷到连神明的身体都会结起冰霜,骨头缝里都泛着寒气,那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监狱。
在江野遇到他之前,带给他那微不足道的温暖与快乐之前,他可能已经独自忍受了几十万年,这是比死亡还要残酷的折磨。
江野忽然很想哭,不为自己,也不为世界,就是单纯为了墨恩斯的痛苦大哭一场。
世界树的时间再次流转,江野被吸进另一个漩涡中,这次他来到很早很早以前,在这个时间点上一切都尚未发生,恩德尔还没有背叛自己的亲人,墨恩斯也尚未承受虚空的寒冷,这是世界的初始。
江野站在一片美丽的草原上,雨过初晴,阳光明媚,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泥土的芳香。
他茫然地向前走了一会儿,看到墨恩斯坐在一棵树下。
他挖起地上的泥土,分成两份,又从空气中摘取能量,混入其中,然后他熟练地一捏,两只雪白的山羊便从他掌心中诞生。
它们有着黄金般的眼睛和鹰爪一样的前蹄,一前一后地跑走了,很快便在肥沃的土地上繁衍生息,长成了一大群。
这是阿尔兰蒂斯的初始,空间和物种都还很少,但已经是第一个纪元的末尾,江野的目光落在墨恩斯身后的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