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走上御案前,一把将西北边防舆图拿起来,丢在程渃和众位议事臣子面前,言辞凿凿:“各位大人应当通晓,后勤一直都是战争致胜的关键,军马、铸铁、弓弩、粮草,这些决定了一支军队的实力!汉武帝设牧师诸苑三十六所,耗费了十年才养出三十万余优良的战马,而卫青北伐一次就用掉了十万匹!如今平威军只有三千狼川铁骑,就踏破了贺兰山脉,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有不为人知的底牌!”
太后鄙夷的看向程渃:“往日让你多像老三学习,你偏不要,总以为他年轻比不得你阅历深,如今你可知老三去哪儿了?”
程渃沉默。
“哼!他已经去贺兰山了!你个蠢货!”太后恨铁不成钢的道,“你一天天的只会摆弄自己手中的权利,却不懂得如何获得更多!如今贺兰山一代被平威军攻下,就势必要牵扯到谈判。若是此地能纳入大梁国土,必然要设立如同安西四镇一样的都侯府,你难不成想要都侯的位置让给裴氏来做?”
“自然不行!”程渃喊道,“若是再让裴氏管辖贺兰山,那里草场丰茂足以养出一支大军!”
“那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草拟圣旨赞扬平威军和灵武军的英勇,论功行赏,该加官的加官,该进爵的进爵,做出态度让天下看,也让突厥人瞧瞧大梁内外一心。等突厥使臣入京,贺兰山的归属就是我们说了算,明白了吗!”
“明白!”程渃捂着脸颊,垂着眸看不清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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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武大捷为正月新年平添了一份喜气,家家户户挂起了大红灯笼,有豪商包了酒楼办起流水宴,文人墨客在楼上提笔挥毫,洋洋洒洒的写下一篇篇豪情壮志的诗篇。
你瞧,这世间总不缺胸怀大志之人,他们拥有一颗赤诚之心,不沦陷于勾心斗角,一生都在为国家的强盛而努力并自豪着。
县官的遴选已经结束,新的考核制度张贴在了府衙门前,中选的举人秀才纷纷喜气洋洋的收拾包袱上任,撸起袖子准备大展拳脚。
江怀玉拨了银子给碧玉,由其分发给布坊和兵器坊的工人,每人一枚十两的银锭子,各自会乡过个好年。
而晏清姝还在城隅斋写着关于贺兰山的计划,手边、桌边、脚边放着十几摞关于贺兰山一带的文献和卷宗。
贺兰山西部有大量的盐湖,是陆产食盐的重要区域,在此的游牧骑兵可以不停侵袭河套地区,扰乱农业生产。
如今西北军占据了贺兰山,便可以抵御骚扰,发展盐业贸易,构建自给自足的军事重镇。
而贺兰山以东则是农耕区域,是维系战争天平的关键,只是这里挨着夏绥,程氏应当不会放过,夏绥军的将领是程凤朝,那是个有野心有手腕的人,他应该是很想要这一块地的。
想到程凤朝,晏清姝不由得停下了笔。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自她入主东宫后,程凤朝便自请去了夏绥。
她还记得他临走前,在东宫门前驻足许久,等到风停雨霁,自己放下书卷跨出房门,他才含着浅笑迎了上来,告诉他,他要做这世间最尊贵的皇后,做她的皇后。
两人十岁相遇,二十岁分离,算不得是青梅竹马,却也有着相伴十年的情意。
晏清姝是想过要与他成婚的。
倒不是因着喜欢,而是这个人懂自己。
这寂寥深宫之中,能得一个懂自己,爱自己的人有多么难得。
只可惜,造化弄人。
晏清姝看着笔下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凤’字,抿了抿唇。
她放下笔,将多出来的字撕掉,丢进取暖的铜笼中烧掉,再也不回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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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木桉战死的消息令可汗王暴跳如雷,他下令要绞死哥舒简,却被告知哥舒简带着部族去了西边,投奔了高昌王。
“我们必须给大梁人一个教训!否则他们只会更加猖狂!”
有大臣提议增兵,从敦煌突破,进攻西北。
但阿史那兴都却不这么认为。
“平威王再强,也不过是个异姓王,而非大梁皇帝。程氏与裴氏不合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一位手握重兵的王爷,必然会遭到皇帝的猜忌,而我们只需要利用这份猜忌离间他们的关系,让平威军离开西北,萧关也好安西也罢,必然不攻自破。”
“不一定。”可汗王的下首位坐着一位手持巫杖的老人,他双眼混沌却精神烁利,“小皇帝懦弱不堪,比不得他那个姐姐,更比不得他的父亲,单凭一个腐朽的程氏管束不了一个威望高涨的异姓王,更何况慧敏太子还在那里,成为了这位王爷的儿媳。”
“可我们也无法再从这场战争中得到任何利益,无法获益的战争为什么要打?”阿史那兴都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
朝臣的为着是战是和争执不下,一直到日暮时分,可汗王才最终做出了决定。
“派遣使臣前往长安,务必取得新皇信任,再派一位公主和亲!”
阿史那兴都有些犹豫的说道:“可皇室已经没有公主了,再派恐怕就是宗亲的郡主或者朝臣的女儿,肯定不会选有权有势之人的女儿,这对我们并无好处。”
“谁说的?”可汗王道,“不是还有为长公主吗?”
阿史那兴都一惊:“可她已经嫁与平威王世子了,皇帝会不顾平威王的意愿,强行收回旨意吗?”
“为什么不会?”可汗王胸有成竹的说道,“只要利益足够,这世间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阿史那兴都还是觉得此事不太靠谱,那位长公主可是做过太子的人,不会那么好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