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音只觉女萝温柔可亲,与邹羿口中的“尖酸刻薄不解风情”大相径庭,她不明?白为何?两人会对女萝产生两种印象,但她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半年前,天鹤山少?主南宫阳下?山历练,结果?寄回的平安信却在?两个月前断绝,命牌也随之破碎,天鹤山众弟子经多方查找,最终将目标定在?了不夜城,南宫音与其他三人结伴而?来,便是为了寻找弟弟踪迹,即便他已死去,至少?也要找到尸体。
女萝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在?怀疑可能是斐斐所为,若是这样,就不能告知南宫音,她轻叹一声表示惋惜:“原来如此,那倒真是可惜,不夜城虽不隶属于任何?门派,却是鱼龙混杂,且占地面又广,有人在?这里失踪,着实算不得奇怪。”
“姑娘说得是,这也正是在?下?不明?白的地方,这几日在?下?与同伴四处探访,却找不到丝毫线索,因此才想着来询问姑娘。”
女萝问:“不知南宫姑娘可否询问过几大女闾的妈妈?她们手眼通天,消息灵通,说不定能提供线索。”
南宫音遗憾地摇头:“问过了,都说没见过,不知道,不透露分毫。”
女萝微微眯了下?眼睛:“原来是这样。”
“既然姑娘不知,那在?下?便告辞了。”
“我?送南宫姑娘。”
南宫音本想拒绝,女萝却很坚持,两人出了房门,正巧看见琼芳,琼芳虽白日教?女萝跳舞,可心中对她还是喜欢不起来,因此狠狠哼了一声,转身进门眼不见为净。
女萝不由得莞尔,身边南宫音赞赏道:“琼芳姑娘的腰肢可真细。”
听了这话,女萝扭头看她,南宫音又夸她:“善嫣姑娘身姿亦是十分婀娜,这风月楼的姑娘真是个个腰细腿长,好看得紧,我?算是明?白男人们为何?把持不住了,这看得我?都想做男人,说不定也能抱得美人归。”
女萝原本对她印象很好,因这几句话,瞬间笑意变淡,“南宫姑娘觉得我?们好看?”
“是啊。”南宫音想表现出自己并没有瞧不起倡伎,甚至很能欣赏她们的美丽,“裙子好看,发?髻好看,哪里都好看。”
女萝问:“那姑娘觉得阿刃好看么??”
南宫音知道阿刃,就是跟在?满妈妈身边那位身材高大魁梧的粗壮女人,她面露几分犹豫:“这……阿刃姑娘恐怕要略逊几分颜色。”
女萝便笑了:“所以姑娘是认为,纤细妩媚的女人才好看,强壮高挑的女人不好看?恕我?不明?白,南宫姑娘对好看与否的这种判断,究竟是来源是谁?”
南宫音不解:“我?不明?白善嫣姑娘的意思,难道我?不能觉得风月楼的姑娘们好看?她们就是很好看啊。”
“南宫姑娘的好看,并非来自本身对于美的标准,而?是将自己置身于男人的立场来评判,南宫姑娘的精神,与不夜城的女人的身体一样,都已被男权社会的规则驯化了。”
南宫音觉得女萝的说法?十分好笑:“善嫣姑娘何?出此言?若是姑娘了解我?,就会知道我?是天鹤山乃至于修仙界首屈一指的女修,即便是舍弟南宫阳修为都要逊色于我?——”
“那为何?令弟是少?主,比令弟强的南宫姑娘不是?”
南宫音一窒,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她竟不敢直视女萝的眼睛,更不敢去听她一针见血的质问。
如果?她比弟弟强,那为何?少?主是弟弟,而?不是她?
“在?我?看来,南宫姑娘与前来不夜城的僄客没什么?区别。”
听女萝将自己与僄客相提并论,南宫音顿觉受辱,正要辩解,女萝却说:“僄客来僄的,是倡伎们的身体,南宫姑娘来僄的,是我?等倡伎与南宫姑娘自己的灵魂,还有尊严。”
“南宫姑娘,请不要赞美我?们的美丽与妩媚,请不要作践我?们。”
南宫音心头大震,她想解释,却又发?觉无从说起,此时女萝已将她送至后楼门口,“除却寻找弟弟探查真相之外,南宫姑娘也请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不夜城,究竟是销魂窟,还是女人冢。”
倡伎们要穿戴漂亮的衣裙华美的首饰才能取悦男人,就像只有货物才需要包装,倡伎们还要露出胸脯腰肢与腿,就像只有货物才会被摆放着挑挑拣拣。
南宫音恍惚着离开了风月楼,女萝的话对她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影响,浑浑噩噩中也不知身在?何?方,直到一声哭喊响起:“阿爹!阿爹求你别卖我?!我?能做绣活,我?能下?地,我?能给家里挣钱,你别卖我?、别卖我?!”
定睛一瞧,才发?觉自己竟到了伎坊门口,一对父女正在?那里拉拉扯扯,中年男人一把将女儿推开,忙不迭数起了钱,而?那少?女满面泪痕拼命伸手扒拉门框,被伎坊的人一根一根掰开手指头拖了进去,再无声息。
像这样的场景比比皆是,弥漫在?空中的是无数女人的哭泣与哀求,而?那卖女儿得了钱的中年男人,点?足了钱后,拔腿就往赌场区去,南宫音抬腿跟上?,没多久,便看见中年男人拖了个年轻男人出来,年轻男人一脸不甘不愿骂骂咧咧:“爹你拽我?干啥!我?马上?就要翻盘了!等翻盘我?就去给小芬赎身!”
中年男人一听,顿时破口大骂:“我?打死你个没出息的!欠了一屁股债,要你老爹给你还不说,还要娶个伎女回家当?老婆!你疯了不成?!你娘已给你看好隔壁村儿的妮子,这里的女人你也敢碰,不嫌脏!”
父子俩互相争吵,谁也不服气谁,南宫音险些要以为这位父亲方才没有卖掉自己的女儿。
他卖了女儿给儿子还赌债,将女儿卖作倡伎,又不许儿子娶倡伎,口口声声说倡伎肮脏,南宫音不明?白,究竟是谁更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