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种异于常人的平静令打手感到新奇,但凡被卖到不?夜城的女人,哭喊不?休的有,悲痛绝望的有,不?敢置信的也有,惟独这种冷静自持的少见,妈妈这几天心情?不?好,他可不?想?上去触霉头,便警告女萝:“你可以跑,可要是被抓回来,那就别想?着能剩下一块好皮,到时?把你丢去后街那最下等的倡伎馆,可别怪妈妈心狠。”
说着又警告了女人一番:“少惹事,昨儿个你赚的钱就不?够,有这心思挑事告状,不?如想?想?怎么拉拢熟客。”
女人没想?到女萝并未挨打,反倒连累自己受骂,哼了一声,用布巾沾水清洁自己,随后又兴冲冲跑出去揽客,只可惜她运气不?大好,每回看上一个都叫其他人抢走,于是回来便满嘴骂骂咧咧,最后将气全洒在女萝身上:“平常我?一晚少说也能接上七八个,多的时?候一二十?个也有,惟独今日你来,就只有一个,你可真是个扫把星!专程来克我?的!我?要跟妈妈说说,这不?是我?的错,这怎会是我?的错呢?都怪你,都怪你!”
话到最后,她看起来有些神神叨叨,焦虑不?已,在床上坐卧不?停,显然没接到足够的客人,她是要受罚的。
女萝摸出一枚金贝递了过去:“这个赔你,成?吗?”
女人一见金贝,眼睛顿亮:“你!你怎地有这个!”
“在暗房捡到的,便藏在了身上,兴许是哪个妈妈或是龟公掉的。”
女人用牙齿咬了咬试试是不?是真的,随后高兴不?已,语气也变得和缓不?少:“可不?是,那些个管教?妈妈凶神恶煞,折腾人的恶毒法子多了去咧!一个个也有钱,以后我?也要当管教?妈妈,今日受得气,日后全找回来!”
有了这枚金贝,她不?仅能补上之前的缺漏,还能得到几天喘息时?间,因此女人对女萝的态度有了很大转变,同?时?心里又嘲笑女萝痴傻,居然把金贝送给?自己,她可不?会还回去。
女萝也明白了要如何跟这些女子相处,比起言语,钱似乎更好用,她试探着问:“我?能问你几个问题么?”
“问吧。”
女人还在捧着金贝呵气亲热,见她心情?还算不?错,女萝忙问她是否见过一个叫阿香的姑娘。
女人顿时?面露茫然:“这里叫什么阿香小红春艳的多了去了,我?不?是告诉过你,甭管你从前叫什么,到了这不?夜城通通都得改,你现在没改,是因为你还未接客,管它叫什么呢!”
女萝顿了顿,又问:“阿香是我?的妹妹,若是我?想?找她,有什么办法?”
女人瞬间警觉:“你可不?要给?我?惹事,同?房的姐妹若是逃走,另一个也没好果子吃,你别害我?!”
“我?不?是要逃走,我?只是想?找人。”
“找不?着的,别想?了,说不?得早就染病死了,叫人玩死了,不?肯接客被打死了……谁知道呢?”女人无所谓地说,“女人的命比猪狗都贱,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躺着,什么别管,什么别想?,腿一岔开就能来钱,岂不?自在?”
女萝想?要反驳,却又觉得在这样一个可怜的女人面前,说再多冠冕堂皇的话都是虚伪的善意,除非她真的能救她们。
风月楼看管极严,妓女们彼此之间根本无法互通消息,且她们中许多人大字不?识一个,更多的已彻底被这不?夜城同?化,自己都不?拿自己当人看,白天睡大觉,晚上点?一到,躺下来赚钱就成?,若是遇到那不?好的客人,也只能算自己倒霉。
只能活在这小小的房间里,没有自由,哪里都不?能去,出卖身体麻木自己赚来几个卖身钱,又被老鸨打手剥削,说她们心甘情?愿,说她们甘之如饴,女萝不?信。
王后享尽锦衣玉食尚且渴望自由,何况受尽苦难之人?
“原本住在这里的那个姑娘,她如今身在何处?”
听到女萝问出这样的问题,红菱一愣,面上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死了吧。”
“……死了?”
“她跟你一样,一直想?着逃跑,被抓回来几次,身上没剩下一块好皮肉,还是想?着逃,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应当是被处理了。”
说完,红菱抱怨:“真是的,还害得我?挨了几顿打,妈妈非说我?与她同?住,必定知道她要逃,却不?上报,冤枉我?是同?党,我?背上的伤到现在都没好呢!本就生得一般,只能做低等倡,这身皮子又有不?少疤,赚得是越来越少!”
“处理了,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女萝问的红菱不?耐烦,“还能什么意思,捂死的捅死的掐死的灌药死的装麻袋里打死的活生生直接埋了的……这里的伎女死法可多了去了!半点?不?稀奇!”
说完,她便翻了个身,不?再搭理女萝。
调笑声仍旧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传来,女萝有些恍惚,她眼睛所看见的,心里所感知的,都与记忆中的一切相违背,不?和谐,她从前只为自己不?甘,只为自己愤怒,只为自己反抗,她以为只要自己变强,就能脱离这种困境。
她好像做到了,却又陷入了更大的不?甘与愤怒之中。
不?夜城令女萝感到痛苦,她甚至没有勇气去抓住红菱,信誓旦旦说一句我?来帮你,她从一个红菱的身上看到了千千万万个红菱,前楼那些围绕在栏杆前花枝招展拉拢客人的倡伎们,她们脸上的笑容像刀子一般扎在女萝心中。
她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