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馨宁辗转反侧。等到四更天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悄悄地从被中钻了出来,披上衣衫,走出门去。
她记得厢房里面存了许多纸钱的。
不管他是撞了什么邪祟,夜深无人的时候到园子里去烧些纸钱,总该有用的吧?
葛馨宁这样想着,果真跑到厢房里面去,四下翻找了许久,然后抱着一大捧纸钱,沿着墙根轻手轻脚地溜进了园子里。
她自然不知道,就在她出门的时候,一道人影已悄悄地跟在了她的身后,从卧房到厢房,又一路跟进了园子里,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站着。
葛馨宁点燃了纸钱,朝四面八方各拜了几拜,口中念念有词。
韩五冷眼看着,脸色早黑了下来。
深更半夜,她居然瞒着他,偷偷溜出来烧纸!
她在祭奠谁?
今日既不是她父母的忌日,也不是她亲人的冥诞,她这纸钱,到底是烧给谁的?
韩五皱眉算了很久,忽然想起一事,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那孩子是十月中生的,如今已是腊月间了……莫非她相信那孩子真的死了,以为今日是那孩子的“尾七”?
越想越觉得唯有这样才说得通,韩五的心里忽然有些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从来不信她忘记了那个孩子,可是此时看到她在为那个孩子伤心,他依然感到愤怒和悲凉。
他可以藏起那个孩子,却抹不掉那个孩子存在过的痕迹。人的心,是最难掌控的东西,他连自己的心都掌控不了,居然妄想去掌控她的,是不是太可笑?
韩五开始怀疑,自己先前那样做,是不是错了?
其实……他并不十分讨厌那个孩子的,尤其是现在,那孩子长开了些,生得白白嫩嫩的,居然十分讨喜,让人怎么也恨不起来……
韩五的心里越来越乱,不由得又有些恼怒,开始憎恨起那个把他的心搞乱的人来了。
葛馨宁浑然不觉身后有人,当然更不知道韩五心里的千回百转。她只管虔诚地跪伏在地上,乞求过往的鬼神,乞求被韩五无意间冲撞了的邪祟,将他变回正常的样子。
韩五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走上前去,打算将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女人捉回去,好好惩戒一番。
不料他走近之后,却听到那个女人口中念念有词,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上仙海量,凡人无知,各行其道,冲撞莫怪”之类的话,神情语气大异寻常。
韩五不禁有些发愣:看情形,似乎不像是在祭奠什么人啊!这个女人,敢是疯了不成?
踟蹰了很久,他最终还是走过去,伸手拍拍葛馨宁的肩:“喂,女人……”
“啊——”
黑夜里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惊飞了成百上千只麻雀、乌鸦、猫头鹰……
韩五受惊,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脸色随即难看起来:“深更半夜,你在叫魂吗?”
葛馨宁脚下连连后退,眼看就要一脚踩进纸灰里面去。
韩五无奈地重新上前,一把将她拖了回来:“夫人果然细心妥帖,预备寻死的时候,居然还记得提前给自己烧好纸钱。”
“谁要寻死……”葛馨宁下意识地反驳,随后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你怎么会来这里?”
“有人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地溜出门去,我自然要跟着看看,免得她又到园子里勾搭上什么乱七八糟的野男人回来!”韩五板起面孔,冷冷地道。
葛馨宁闻言愣了一下,不怒反喜:“谢天谢地,你终于恢复正常了!你可不知道,你下午的时候中邪了,阴阳怪气的,可把我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