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们可是把当地银行的财产也给没收了。”一名上尉反对阿达尔贝特的说法,“我们如果对此放任不管,就算战争结束了,这些损失惨重的商人也会找我们的麻烦。”
“无稽之谈。”阿达尔贝特不屑地眯起眼睛,双手交叉,向着比自己低一级的军官呵斥道:“您的意思是威尼斯人比土耳其人更懂打仗?我们才是这里的专家,能不能打、该不该打、怎么打、什么时候打,全是我们说了算,他们懂什么?如果身为军人却允许外行人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干预正常指挥,那才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行了,这件事暂时搁置。”达特曼上校不耐烦地下了结论,“谁也不要争执,我们根本没有改变事态的能力。斯迈拉斯少校,我们按原计划继续在这里伏击附近的叛军。”
叛军的上一批运输车队被摧毁后,他们明显提高了警惕,转而从另外一条公路运输物资。但是,他们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布拉瓦约,再加上叛军正在东部和防卫军对峙,在半路上浪费时间就等于让前线的士兵蒙受更大的损失。更糟糕的是,他们强攻布拉瓦约的计划也破产了:防卫军并未和市民生冲突,得到加强的守军如今更难对付。叛军没有制空权,战机刚起飞不久就会在战区上空被敌机击落,许多叛军飞行员吓得不敢轻易出击,这直接使得叛军对整条战线上大部分地区的详细情况一无所知。
为此,阿达尔贝特拟定了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离开布拉瓦约市,前往附近的野外去伏击叛军。他们等来的不一定是运输车队,也有可能是正在行军路上的叛军主力。但是,高风险有时候意味着高收益,如果他们能够拖住叛军的援兵,达特曼上校又能立下大功——至少上校本人一直这么认为,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表态支持阿达尔贝特的方案。数百名士兵穿过坑坑洼洼的公路,顺着荒废的田野前进。这里以前是一片种植园,后来布拉瓦约成为了大型工业中心,附近的种植园便逐步倒闭了。道路左侧有一座突兀的石山,上面除了输电线和信号塔之外,空无一物。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下令停止前进,他接到了上校的新指示:附近的友军正在和叛军交火,上校希望阿达尔贝特立刻前去支援。
“敌人大概有2oo人左右,我不想耽误其他行动。”阿达尔贝特把任务交给了海因茨·迈耶中尉,“你们去支援友军,我相信你们能活下来。”
“这话听着真丧气。”
迈耶中尉派麦克尼尔去进行侦察,麦克尼尔和其他三名士兵开着吉普车,顺着公路前行,很快到达了赫尔佐格少校所说的地点。和麦克尼尔脑海中的场景略有差距的是,这回是路旁的叛军正在围攻被卡在道路中央的防卫军。叛军还没有现他们,任凭这辆吉普车停在视野的死角处。
“你们立刻联系中尉,我去试探一下。”麦克尼尔将通讯器甩给两人,自己拿起背包跳下了车,扣上头盔后便冲进了足足有一人高的草丛。他凭借枪声判断叛军的位置,逐渐接近双方交火的区域。在前行了数十米后,他再一次拨开眼前的杂草,前方出现了一个穿着叛军军服的士兵。
两人都愣住了,叛军士兵的反应不是迎击,而是转头逃跑。麦克尼尔见状,紧追不舍,他放弃了开枪射击的打算。没过多久,叛军士兵便被麦克尼尔从背后抓住背包,麦克尼尔将他用力拉倒在地,抽出匕割断了对方的喉咙。他见四下无人,把叛军士兵的尸体留在这里,继续寻找着接近战场的道路。在察觉到草丛逐渐变矮后,麦克尼尔拿起望远镜,除了看到正处在交战中的双方士兵外,还现不远处的垃圾堆上挂着一顶头盔,顿时产生了怀疑。他继续向前摸索,直到上半身暴露在草丛外面,才略微后退,准备在此进行狙击。
“也许我没有当狙击手的本事。”麦克尼尔有些沮丧。
当麦克尼尔还年轻时,他是名副其实的全能型选手。言外之意是,他虽然擅长所有技巧,但在每一个方面都不是顶尖士兵。让他去充数或是以自己的长处对付敌人的短处,那是他的强项;倘若一定要他和敌人比拼某项本领,他大概是要败下阵的。果然,麦克尼尔的第一枪并未击中目标,叛军狙击手警觉地缩回了垃圾堆后方,不再轻易暴露自身。不幸中的万幸是,那名狙击手并不知道麦克尼尔的位置。
麦克尼尔叹了口气,他屏息凝神,继续观察敌军的动向。从公路受损情况判断,叛军在半路上埋设了陷阱并迫使防卫军停止前进,而后从前后两个方向同时起进攻。防卫军没法迅突围,只得选择留在原地和叛军交战,结果陷入了包围之中。无论如何,叛军比防卫军更了解这片土地,他们能够利用任何条件为军事行动创造优势。
一名叛军士兵正举起火箭筒瞄准依托装甲车进行防守的防卫军士兵。麦克尼尔眼疾手快地打碎了他的脑袋,叛军士兵在那一刹那射了火箭弹,但他的上半身正在向后倾倒,火箭弹没有平射出去,反而打向了空中。叛军士兵见状,产生了不小的混乱,他们不知道敌人的狙击手藏在什么地方,恐惧驱使着他们就近寻找掩体而非继续莽撞地进攻。
从公路后方驶来了3辆装甲车,车上的机枪威风凛凛地向叛军宣告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车子还未停稳,几名士兵已经争先恐后地从车子上冲下,开始攻击离他们最近的叛军。有名携带了榴弹射器的士兵瞄准了叛军集结的区域,将正打算冲上公路的叛军炸得血肉横飞,残肢断臂到处都是。不信邪的叛军继续冲上公路,试图阻拦防卫军的援军,结果被装甲车从正面冲撞,数人被当场碾压。麦克尼尔见迈耶中尉已经率领其他士兵赶来,本来打算撤出阵地,但他想起那个狙击手还躲在暗处,于是决定将敌人的狙击手消灭后再离开。不料,敌人异常狡猾,每开一枪就离开原来的位置,麦克尼尔瞄准了数次也没有抓住机会。麦克尼尔大窘,这种近乎耻辱的感觉驱使着他继续追击,不断沿着草丛前进,寻找着敌人的踪迹。
他重新找到了一个自认为合适的位置,架好狙击枪,开始观察敌人的动向。迈耶中尉手下的四十多名士兵加入战场后,叛军的优势逐渐被追平。陷入两难之中的叛军决定撤出战场,但已经卷入战斗的士兵想要逃跑就没那么容易了。当他们从掩体后方站起之后,等待着他们的下场往往是被一颗子弹从后方追上。缺乏经验的叛军并未在附近设置用于进行火力掩护的火力点,他们将会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被防卫军追杀。
不远处的草丛上冒出了一个头盔,急于消灭敌人的麦克尼尔立刻扣下了扳机。头盔顺着直线消失在了草丛中,这让麦克尼尔明白他又被耍了。
“我很有耐心……很有耐心。”他自言自语着,“就是有点心浮气躁了。”
迈克尔·麦克尼尔并不打算离开,他坚信敌人一直没有现他,不然对方至少应当进行一次还击,而迄今为止他还未遭受敌人的攻击。忽然,背后有人喊麦克尼尔的名字。麦克尼尔回头一看,一名黑人士兵正在接近他。
“我们还以为你失踪了。”黑人士兵见麦克尼尔安然无恙,便向他说起了刚才生的一切,“中尉让我们尽快找到你——”
一子弹打穿了黑人士兵的头盔,他沉重的身躯栽倒在草丛里。麦克尼尔重新将右眼放在瞄准镜后方,凭借他刚才看到的弹孔来判断敌军狙击手的方向。叛军士兵还在撤退,那个狙击手大概也会逃跑,没有人会愿意留在原地等死。只要他放弃战斗而转身离开,麦克尼尔就会立刻送他去见上帝。上帝是否会原谅他,麦克尼尔暂且不做考虑。
一切噪音都消失了,麦克尼尔看到被公路边缘遮盖的草丛后方探出了一个脑袋。没有人能拯救那名训练有素的狙击手,在血肉和钢铁的较量中,钢铁向来大获全胜。
迈克尔·麦克尼尔收起狙击枪,顺着原路退回。他艰难地爬上公路,向着从后方涌上来的战友们打招呼,然后去另一侧检查那具尸体。他现这具无头尸体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盒子形状的吊坠,于是将吊坠扯了下来,把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对抱着三个孩子的夫妇,其中的男人正是这名狙击手。
“你在看什么?”杜米索·图图从后方拍了拍麦克尼尔的肩膀,把麦克尼尔吓得差点反手卸掉对方的手腕。
“没什么。”麦克尼尔敷衍着。三个孩子的父亲……麦克尼尔没做过父亲,他也没有任何子嗣,但他依稀记得詹姆斯·所罗门逝世时,他感到了难以形容的绝望和痛苦。
“愿上帝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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