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那头颅不是被冻得青紫之色么?如果刚刚埋入雪地里一刻钟,岂会冻成那般模样,定是昨夜就埋入雪地了,脚印也好解释了,时间一长,自然消失不见,哈!”
这番话语一出,众人顿时露出刮目相看之色,狄湘灵都道:“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般能耐!”
朱儿双手叉腰:“诶嘿嘿!”
看着女贼得意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狄进也点了点头:“受教!从迷药的角度出发,确实解释了许多疑点,而食物里如果真的被下了迷药,店家和伙计的嫌疑就很大了……”
林小乙昨天打听消息时,倒是了解过这些:“店家王厚,其浑家叫王阿何,在后厨掌勺,有三个伙计,小二、小五、小七,一个跑堂,一个喂马,一个打扫屋舍。”
古代伙计一天忙到晚,是没个休息的,别看这种规模的客栈脚店,人手确实是这么些足够,再多就是浪费人力。
顿了顿,林小乙又低声道:“这间客栈是半年前才包下的,夫妇俩挺命苦的,出了这等事,还欠着大相国寺的香积钱……”
香积钱就是高利贷,大相国寺并不是京师最大放高利贷的地方,皇亲国戚都在放,但在老百姓心目里,伽蓝的放贷最是便捷,催逼手段也较那些达官贵人温和许多,还是值得信赖的。
当然,温和只是相对的,如果不还伽蓝的钱,佛爷也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年关难过!
“欠着贷钱,在自家客栈里面扮作恶鬼杀人,这似乎不太对吧……”朱儿得意的表情渐渐散去:“莫非凶手在后厨将迷药偷偷放入饭菜里?啧,这也很难啊!”
狄湘灵道:“如果不是厨娘下毒,那就要了解陈家吃的都是什么,是否会自带干粮,尤其是那个护卫的饮食习惯,得确保三个人全部吃下有迷药的饭菜,夜间才能偷入房间,将陈家公子带走……”
说到这里,大家都皱起眉头。
这案子真是古怪至极,明明是人为,但很多细节还真像是鬼做的,各种难以解释的矛盾。
“唏律律!”
正在这时,前院传来马蹄声,狄进打开门,朝下瞅了眼:“衙门来人了。”
在十几个衙役的簇拥下,一个身着青色官服的男子,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
董霸死后,这群官差里就有一个腿脚最灵便的,去附近的县衙报案,如今终于赶到。
而这位官员刚刚迈入客栈大厅,就以洪亮的嗓音道:“本官任长义,乃封丘县尉,与案子相关的人,速速来此!”
“封丘县尉……”
狄进倒是想到了前世看过的一部《长安三万里》,里面的主角高适五十岁才入仕途,第一个官位就是封丘县尉,但也正是因为对趋奉长官与压迫百姓的县尉生活感到不满,高适才愤而辞官,后来得哥舒翰赏识,开启了后半生的逆袭。
不知同样是封丘县尉,这位任县尉又当如何?
答案很快揭晓。uu看书.uukans
衙门来人,众人不敢怠慢,全部聚集在了大厅之中,包括店家夫妇和三个伙计,而任县尉目光一扫,立刻落在五个戴着枷锁的人身上:“他们就是河东路的案犯?”
薛超上前应声:“回县尉的话,正是他们!”
这五个人确实是官差押送的犯人,狄青正在其中,自从董霸的尸体发现后,就重新上了枷锁,关在柴房里。
此时刚刚放出来,就听这位当地县尉直接道:“押送的官差遇害,凶手定在这些案犯之中,来人啊!将他们带回衙门,严加审问!”
狄青勃然变色,却明智地没有开口反驳,毕竟他那日还真的和董霸起了一些言语冲突,很容易被污蔑。
而旁边几位犯人已经按捺不住,囔囔起来:“董霸不是俺们害的!”“与俺无关!”“冤枉!冤枉!”
“打!”
任长义冷哼一声,左右衙役已经冲了过去,拿起手中的棍子,对着他们抽了下去。
在惨叫声中,任长义看向二楼,突然又换了一副脸色,抚须微笑道:“听说陈家郎君也在这里?还不快引本官去见一见?”
厅内一片死寂。
陈知俭你是见不到了,陈知俭的头伱要看看么?
最终还是薛超上前,将这位县尉领着去往后院,一路上低声将情况讲述了一遍。
而任长义的神色猛地僵住,尤其是听到绝非活人动手,而是恶鬼杀人之际,嘴里咕嘟了几声,最终还是忍不住呻吟着道:“完了!完了!这次闹鬼怎的是我封丘之地,死的怎么是陈家郎君啊!”
客栈里竟有河东神探
客栈大厅。
狄青等五名囚徒惴惴不安,围观者一时间也有些兔死狐悲,生怕接下来自己也被波及。
不看尸体,不问过程,直接就把嫌疑人范围锁定在了囚徒之中?
简直荒唐!
但没有人感觉多么意外。
这实际上才是正常的古代基层断案,什么完整的证据链、不可严刑逼供、疑罪从无,统统都是扯淡,只要一条逻辑对上,立刻就是重大嫌疑,再抓到衙门里一审,三木之下,什么供词没有?只要手下的吏胥有些水平,把案卷和证词写得毫无纰漏,呈报上去,便是铁案……
正因为如此,潘承炬那样的县尉才难能可贵,哪怕他断案的水平不太高,可至少态度摆在那边,普通的案子不会出现错漏。
光靠这种负责任的官员是不行的,宋朝设立的各路提刑官职责,就是复审当地各州县的案件,将那些有疑点的案子揪出来,重新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