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远洋仰面躺在床上,眼角隐约滑下一滴眼泪,头发一夜之间忽然全白了。他好半天不说话,任凭她跪在跟前,眼角都不瞥她一下。
“你去医院看看你哥…死了没…”他呼吸艰难,哽咽着说:“死了…我下去也有个伴…”
曾幼仪跪在床前,哭得头都抬不起来,她狠狠地抽了自己好多个耳刮子,直到父亲骂她住手。她抽抽嗒嗒又哭了一阵,这才站起来,由管家扶着,司机开车,送去了医院。
医院楼下全是举着相机的记者,曾幼仪抬高风衣领子遮脸,被人护送着匆忙钻进了电梯。到了急诊室门口,也全是人,有她年迈的奶奶,还有其他亲戚以及伊向南的朋友,坐在角落里的,还有何骐。
曾幼仪眼都红了,冲上去就要打他,可还没靠近就被一群人拦了下来,连哄带劝,她完全听不进旁人说的“误会了”“不是他”之类的好话,只是目光狠毒的盯着他那双受伤的眼,和满是失落的表情。
何骐站起来,又看了看她,终于一言不发,走掉了。
医疗小组交换了意见,又换了新的医生进去,手术进行了十八个小时,仍在继续。刚下手术台的医生累得睁不开眼,强打起精神皱着眉头对她说:“peratgwound——颅内贯通伤。伤口不大,却有很大的潜行损伤。左颗枕部颅骨粉碎性骨折,清创术后发现出血面积不断扩大,目前患者仍在严重休克中,家属…最好有心里准备…”
曾幼仪的眼睛都快没有焦点,说话语无伦次:“这…这是…什么意思?”
“生存机率不超过百分之一。即使能够生还,极有可能丧失语言及行动能力,也就是常说的——植物人。”
医生不带感情的宣布结果,两片嘴唇一张一合,震得她脑中嗡嗡作响,又觉得像是在做梦。对了,这一定是在做梦,她还没睡醒,要不然伊向南怎么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努力睁了睁眼,却没有醒。这还是急症室的门外,刚刚说话的医生离开了,又有护士送血袋进入手术室,所有人都在同情的看着她,一副于心不忍的表情。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她一遍一遍对自己说着话,念咒一般催眠自己,渐渐变得安静,由着别人把她推进冰冷的座椅,呆呆的守在这里,一动不动,像是等着伊向南推开门跑出来,对她说:“傻瓜,逗你呢!”
手背上传来刺痛,是护士为她扎针,输点营养液。奶奶抹着眼泪劝她,说破了嘴皮她也不回答,其实她什么也没听进去,她还能听进些什么呢?现在已经没有脸回去了,而这些话里有关于对何骐的辩解,她更是一个字都不敢相信,她再也不敢相信他了……就是因为当初她选择相信他,才会有今天的事,就是因为当初她想听听,他为自己辩解,才没有听父亲的劝告,直接把股权给他……
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手术室的门打开了。曾幼仪扯掉手里的针头,扑去手术车看伊向南。他依旧闭着眼睛,嘴唇没有血色,头发也因为手术都被剃掉了,缠着纱布,像是受了伤的小和尚,很不高兴的样子。
跟着车子,她进了icu,重症加强护理病房。看着医护人员移动伊向南到床上,而他全身变得软绵绵的,像团没了筋骨的棉花,轻轻地飘落到洁白的床单里。
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往他的身上插满了红红绿绿的管子,他像是毫无知觉,任人摆布,她却心痛的无以复加,直掉眼泪。人虽然还剩一口气,却一脚迈入了鬼门关,说不准下一秒就进去了。
很多人来了又走,换了一拨又一拨。她也懒得去看,旁人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只是握着伊向南的手,静静地陪在他身边,不分日夜地跟他说话,求他醒过来。如果他有事,她就再也没脸面对父亲了;如果他有事,她也没有必要再在这个世上苟活。
等了三天,她没有等到他醒来,却等来了父亲猝然离世的噩耗。
作者有话要说:长吁一口气:孩纸们,谁说头部中枪一定要shi?知不知道偶为了翻阅医学文献花了整整4个钟头!!!矮油,矮油,累shi偶袅,能虎摸我一下么?还有,曾父能shi吧?我怕了你们袅。。。
☆、chapter51
曾幼仪抖得连腿也抬不起来,有人搀着她起身,像架起一只断了线的木偶。她哆嗦着腿,那只握紧伊向南的手也不敢松开,仿佛那是支撑她唯一的信念。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打颤:“哥……我怕……我怕……”
巨大的恐惧无以言状,怕到想死,为了这一天,她一直在费尽心思讨好父亲,可这一天猝不及防的来了,她却铸下大错,令父亲含恨而终!
伊向南没有醒,指尖未动,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像座完美生动的雕像,安静的躺在那里。
曾幼仪被人架进了车里,又被搀扶着来到父亲的床前,旁人手只是一松,她立刻瘫软下去,趴在床沿。
管家已经替父亲擦拭好了身体,换上了全新的,毫无褶皱的西服。他的头发被妥帖的梳理整齐,精神抖擞。浓密的眉毛,眉尾处还清晰可见一丝银色的龙须。高挺的鼻梁下,唇角居然是微微上扬的,双眼闭合,面容安然,慈祥,栩栩如生。
像是睡着了,在做一场美丽异常的梦。
她就这么呆呆的趴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看着父亲,最后的样子。
管家抹着眼泪,说:“这两天老爷精神越来越差,起不了床,粒米未进。今天上午他突然问我,少爷怎么样了?我扯了谎瞒他,说少爷的手术非常成功,小姐守着呢,就等少爷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