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红泪用生了细纹依旧风情万种的凤眼瞪她。
“不过,你说如果有人伤了他,你会去救他,”季卷把息红泪的原话奉还之后,顿觉神清气爽,开开心心地问:“那么——反过来呢?”
总之,她与息红泪商定了另一套方案,并许诺息红泪,不至于让连云寨受到伤害,也能让连云寨接受与青田帮结盟一事之后,息红泪立即拍板接受,并且表露出比雷卷还要高涨十倍的兴奋。
而季卷也因此从毁诺城中走出,真的扮出副要替好友讨个说法的姿态,不受阻拦地直上连云寨而来。
在来连云寨的路上收到诸般照顾的季卷暗暗在心中思忖:从这些寨中人对她的放行来看,江湖中传言的“戚少商并未对息红泪忘情”倒不像作假。
只是,能同时分给几个人、十几个人的感情,也能算爱情吗?季卷骨子里不是能接受三妻四妾思想的人,对于“只是同时爱上了你们两个”的诡辩向来嗤之以鼻。
这些心思被她掩得很深。尤其她现在扮演的还是个受了情伤后立即投奔息大娘,又因一时相交,就冲动要上连云寨讨说法的纯真少女。
于是顾惜朝被她义愤的眼神逗笑,以袖掩唇,笑眯眯道:“在下恰也要上山拜访戚寨主,季卷姑娘如不嫌弃,不若同行?”
季卷眨巴着眼,高兴点头道:“自然是好的——顾公子也是连云寨中人吗?看起来比他们要好看多了。”
顾惜朝道:“我不是,只是一时落魄,想来投奔而已。”
“投奔恶人群聚的连云寨?”
顾惜朝一噎。刚刚信口抹黑的话此刻被用来堵他,令他差点怀疑这女人是在故意装傻,但想到此人在江湖上的风评,的确是个没脑子的笨蛋美人,便只是淡淡一叹,道:“若世道已无善人立锥之处,顾某便狠心做一做恶人又如何?”
季卷对他反应速度刮目相看,笑道:“做恶人不好,做人还是当做苏梦枕那样的大英雄。顾公子以后肯定也会成为大英雄的,莫要自污啦。走吧,既然同路,我们一起上山。”
说着,她领在前面,热切地领着顾惜朝一同往赤练峰上行去。二人携手登山,一人故意装傻,另一个曲意迎合,乍看竟是相处甚欢。待他们上了山,季卷直奔最大营帐,掀帘便进,对着坐在上首俊伟洒然的身影道:“你便是戚少商?”
坐在上首的人霍然起身,向她急走两步,一双星目里竟是无限踟蹰与深情,分明被她贸然打断了会议,却只艾艾道:“是,是……是息大娘遣你来找我的么?”
季卷冷笑:“你害得息姐姐伤情至此,还指望她对你说什么?我是要替她来向你讨个公道的!”
戚少商听她并非息红泪的信使,依旧没有着恼,反而叹道:“也是。她恨我至此,又怎会有话要带我。她现在过得还好吗?饮食起居,还是那么少么?”
“除了没能杀了你,其他什么都好!”
戚少商听罢,哈哈大笑:“好,好,好。知道她过得还好,也就够了。”
说罢,他已大踏步走回座位,用看晚辈的眼神,含笑对季卷招手道:“你既然来连云寨,就在这里多玩些时日,我定会替息大娘保护好你。”
等季卷慢吞吞入座,他才又看向顾惜朝,本着善待与季卷同行人的态度,依然和煦道:“这位兄台,不知上连云寨有何所求?”
顾惜朝不仅向他,并向帐中一众被冷落许久的寨主们拱手做礼,礼毕淡淡道:“我非有所求。”
“哦?”
顾惜朝语出惊人:“我是来救你!”
戚少商一扬眉:“救我?”
顾惜朝语调温和却坚毅道:“你们今日在此,是不是为了商量接应在边关与辽人对峙的四寨主‘阵前风’穆鸠平?”
戚少商惊讶道:“是。你怎么知道?”
顾惜朝并未回答,而是道:“如果大寨主打算只带一支小队前去接应,那便正中圈套了。‘黄金鳞’正领官兵,与沧州军自西东两处夹击连云寨下三县,随时合围,正待瓮中捉鳖!”
戚少商目现精光,忽问:“军情皆秘,你如何得知?”
顾惜朝傲然笑道:“在下刚从边关归来,兵力调动,难道瞒得过我眼?”
戚少商一点头,又问:“那么依你之见,连云寨当如何接应四寨主回来?”
“黄金鳞想用兵法,连云寨自当以力破之!”顾惜朝坚定道,一拂袖:“寨中留二寨主镇守,调五寨主、六寨主自沱河进上,大寨主自领一军,迂回至黄金鳞北侧,与四寨主三面合围,正面击溃黄金鳞,要打得他痛,打得他不敢再起心思!”
戚少商大笑:“甚合我意!”他笑了片刻,倏尔收声,问:“兄台如此智谋,缘何至今仍是江湖无名辈?”
顾惜朝忽向季卷看来一眼,淡声道:“我过去尝试过在京城扬名。”他叹声气:“京城米贵,居大不易。”
戚少商问:“即使求名不成,何必落草为寇?”
顾惜朝一双狭长丹凤眼中立即燃起雄雄野心,道:“因我知戚大寨主绝非京城那些识人不明之徒!”
在旁边装傻白甜花瓶的季卷忍不住露出了个更纯真甜美的微笑。
戚少商深深凝视着顾惜朝,忽而伸掌向他,慨然道:“我欲用你献计,可愿与我一道领兵?”
顾惜朝笑了。他上前一步,与戚少商两掌相握,坚毅道:“固所愿也。”
冷眼看到此处,季卷已觉得自己此行收获足够丰盛。亲眼见了戚少商,见他对冒犯不以为意,对陌生人的建言粗中有细,心有疑虑,依然能不迟滞地慷慨放权,而寨中其余寨主,对他独断竟也没有任何不满。从这些细节,已可见戚少商的确如江湖传言,为人大气,又极有威信,无论身在何处,都天生一方雄主气魄。连云寨与其说八大寨主共掌,不如说唯凭戚少商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