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京中局势,她相信苏梦枕可以处理好,也可以对她随图纸附上的那个名字:狠狠画了横杠,示意她定要令其失势的傅宗书做出一击。
所以她也不知道,她已因缘际会,成了官家眼中深有福缘的报喜鸟。
报喜鸟此时与息红泪几人躲在唐晚词的青楼里,磨刀霍霍,做足了劫狱的准备。
唐晚词向她们仔细说了事情经过:纳兰初见深恨官场昏暗,拟学柳永眠花宿柳,专替京中穷苦人治病,不慕功名。却因诗中讥讽傅宗书,得罪了他,被寻了机会,以侮辱官家的罪名将他落入天牢。
“他入狱三天之内,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足断喉哑,一目已渺。”唐晚词的声音里满是倦意,可她仍强撑着,绝不肯倒下:“万幸文张仍想得他签字画押,保留了他一双手,暂不取他性命。”
她说到“万幸”的时候,声音一时哽咽了,闭了闭目,又道:“我知道初见的性格,极是铁骨铮铮,不愿向狗官屈服的。若我们劫狱不成……若是不成……”
她要把“那便杀了他”几个字说完,季卷却抢先一步握住了她冰凉手指。
宁中则拭去眼角泪珠,诚恳道:“唐姑娘,你放心,我与季卷必定倾力相助。”
季卷点头。她在心绪起伏时,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她只淡淡地说:“绝无劫狱不成的可能。”
劫狱
她们好好休息了一夜。这一夜多少人辗转反侧,多少人压抑着叹息与眼泪,对灯拭剑到天明?
季卷未想任何事。她是这样的性格,在大考以前,绝不为自己的准备程度而焦虑。更何况今夜之后,面对的是非生即死的巨大挑战。于是她晨起时神清气爽,提剑在手,对众人道:“我们走吧。”
她们按计划换好易容,从天明后反而更加宁静的青楼中走出,毫不逗留地往天牢处走,仿佛赶着要去点卯上班的侍卫一样。
今日的京城,似已提前感到将有大事发生,街中躁动不安,无数江湖客行色匆匆。季卷随便拦了个人,问:“这位兄弟,城中气氛古怪,是有什么事发了吗?”
那短褐江湖人不耐地看她一眼,在见到她的官差打扮后霍然色变,陪笑道:“官爷有所不知,那金风细雨楼的苏公子病愈后,恼恨六分半堂趁他养病咄咄逼人,今日又带了部下在挑六分半堂的场子呢。”
“哦?哪里的场?”
“在破板门一带!”
季卷一挑眉,放了江湖人离开,对息红泪等人笑:“这可是好事。京城两大势力火并,大多数官差也得出动,维护京城秩序,对我们的行动,等于又多一成胜率。”
她嘴上这样笑,心里却忍不住想了一瞬:病愈?
注意力也只游离了这么一瞬。她向众人点头:“千载良机,绝不可错过。”
大牢门前。
矗立此处的守卫正在困顿之际,等着同僚前来换班,忽听一阵齐整脚步声,文张手下的一员大将“郦速迟”龙行虎步,带着五位亲信,极速而至。
守卫立直了身,脸上那种颓废的神色也不见了踪影,恭敬道:“郦大人!”
郦速迟“嗯”了一声,眼睛看也不看他们,骄狂道:“开门,文张大人传我进去。”他又补充一句:“文大人又在提审重犯吧?以致都无暇出来找我。”
守卫点头哈腰道:“那是自然,这就放您进去。……可您这些护卫……”
郦速迟冷而无情地扫他们一眼,在他们出汗以前,忽而哈哈一笑,道:“他们是我护卫。——但我当然知道天牢规矩,不令文大人为难!他们留在外面等我就够。”
那几名面色冷淡的侍卫便立到守卫们身边,不声不响,一齐目送郦速迟大踏步走进狱里。这些守卫重新落了锁,与那五个人相对陷入难堪的沉默,过了许久,有个灵光些的守卫想到可以巴结一番侍卫,于是陪着笑脸问道:“几位爷,还未知你们高姓大名?”
一道倦怠沙哑的声音答:“不知道我们的名字,反而是种幸运。”
“哦,哦。”这个机灵的守卫立即像懂了一样,唯唯诺诺道:“是傅老爷的人,那小的的确没资格探听了。诸位爷跟着郦大爷,是有什么要案要去破么?”
“有一桩极大的案子。”郦速迟自里面推门道。他撑着门,对几个侍卫道:“已找到路了。”
“已找到什么?”
那几位侍卫默不作声地,将剑抽出了剑鞘。
为首的倦怠声音问:“都杀了?”
另一道有些年纪的声音道:“打晕就是。”
宁中则把击中守卫后颈的剑柄翻转,收剑入鞘,跟着季卷重新进了天牢,同时问:“出来的路线确定了没?”
季卷苦笑:“大致摸清了,只是文张、舒自绣、龙八几人仍在狱中,随时可能与我们相撞,你们将门口守卫击晕,又极大地加快了外人增援的速度,所以——”
“所以留给我们逃亡的时间更少了!”
“是这样的。”
“那些守卫要把我们留在外面,实在是很大的意外。”
“计划就是这样,实行起来总会有意外。”
“那还说什么?”息红泪打断了她们的对话,坚硬地说:“不成功,便成仁!”
她们喁喁私语间,足下并未慢上分毫,跟在季卷身后,从昏暗地牢里绕到最角落、最残忍、最臭气熏天的地方。
纳兰初见就在那儿。
人不人,鬼不鬼,像袋有生命的垃圾瘫在黑色泥地里,仅微微的起伏昭示着他还有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