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然如此。”
雷损点点头。这个狡诈多疑的总堂主已经从狄飞惊的判断中得到了足够的信息:“看来他们还在犹豫,这笔生意要和谁谈。”
“不止如此,”狄飞惊道:“他们还在等和官家的那次会面!”
江湖人并不喜欢朝廷。但是江湖人不能够忽视朝廷。有时候,天意的小小变动,就会让无数江湖人送命、又会让无数江湖人乘风而起。狄飞惊不得不佩服刚刚那个胆大妄为的少女的心智,如果那个“蜃壳留影”与他猜想一致,完全出自人力伪造。
借献宝的名义入京,借官家怠慢与京城势力接触,再以仙人祥瑞借那位沉迷求仙问道的官家的势,攫取未来谈判的主动权。好清晰的布局,好大的胆识。
有这样胆识的人,自然也做得出对“六分半堂”大堂主说些出阁、嫁妆之类胡言乱语的事。
“所以说,要想知道他们到底想谈什么,必须得等到献完宝之后?”
“自然。”
雷损叹息:“这么长的时间,恐生变数。”
“不会有变数。”狄飞惊笑:“他不与‘六分半堂’谈,还能和谁谈?”
普天之下,京畿之间,六分半堂一家独大,他们不发话,哪个势力敢从虎口夺食?
狄飞惊又看了手头珍珠一眼。的确是圆润无瑕的重宝,要想采得这样一颗珍珠,不仅要费去大量胥民的性命,更要看机缘巧合才行。
这样一颗重宝,即使在京城,也不是什么人都配拥有的。
于是他低着头,笑着,把手上的首饰盒推向雷损。
“大小姐要置办头面,正缺这一颗珍珠。”
季卷正从另一边手袖里,掏出另一颗大小差不多的珍珠,摆到送给“迷天七圣”的礼物匣上。她不知道狄飞惊已经快把她的底牌掀了个底掉,此时心情还挺不错。聪明人总容易把别人都当成任她们玩弄的笨蛋,这或许是聪明人的共性。
据她所知,现代人工培育珍珠需要用微创手术植入珠核,古代肯定没这种条件,但是好在,她所在的古代,有名为“内功”的,练到细微处可以将小珠核精准弹入壳内的东西。既然有这门手法,那么控制珠核植入位置,人为制造什么“道士”珠也不算难事。要是当朝皇帝性好渔色,造个“美人面”珠也只是时间问题。
那种糊弄皇帝的东西造一个就够,但是真正能流通的普通珍珠,当然是多多益善。
“迷天七圣”大圣主颜鹤发收下了他们的礼物,却并未放他们进门。
“七圣主仍在养伤,”颜鹤发说。自从雷阵雨与关七那旷世一战后,京城皆知关七已走火入魔,迷天七圣也随之树倒猢狲散,这并不是秘密,故而他也未做掩饰,只是说:“连我也见不得七圣主当面。这些重礼……”
他自然看得出这样厚的一份礼,不是送给他,而是送给关七的。
季冷和气拱手:“我与小女久仰诸位大名,即使未蒙一面,这份礼还望收下。”
他们带着颜鹤发的动容回到别院。关七伤重,见不得客本就在他们意料之中,这趟拜访迷惑有心人的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因此季卷并未遗憾,连着几天,又依次将京中其余势力拜访了个遍。
“你观察出什么结果了?我们的生意,到底跟谁谈更合适?”夜间,季冷迫不及待地问。
季卷叹一口气,又冷笑一声:“有能耐的无大义,有气节的又没多少能耐,看来京城之内,风气如此,对刚正秉直者加以打压,对心术不正者倒是扶持。”
季冷闻言,惆怅地叹一口气:“难道真如你出发前所说,我们得从几个坏选项中挑出一个不那么坏的来合作?”
季卷这回反而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面上出现两个小小的酒窝,看着甜丝丝的,倒像个才十七岁的小孩。她笑着说:“我们不是还剩了一家没有去?”
“金风细雨楼!”
咳嗽的人
“金风细雨楼原本只是‘六分半堂’下属的一个小帮派。在苏遮幕的掌管下,前两年逐渐脱离了六分半堂的管辖。不过金风细雨楼真正发展的时机,还要数苏遮幕抱病,他们少楼主上京接管理事之后。
“苏梦枕趁六分半堂忙着吞噬迷天七圣的势力之际,一方面选拔人才,招揽高手,另一方面不惜不择手段,与朝官挂钩,务使金风细雨楼不管在明在暗,均得认可。这一来,他做了不少大事,也同时做了不少毁誉参半的事。”
季卷正在向自己父亲讲解她从京城中打探到的,关于金风细雨楼的消息。
他们正在往京西天泉山走。这一带土力肥沃,遍地农田,却有不少身着江湖短打的壮年伏在田中劳作,此景十分眼熟,颇像他们青田帮在福建一带沿山开田的模样,令季冷在听女儿讲述时,也不期然噙出一抹微笑。
见到他这副模样,季卷就知道自己接下来无论说什么,他都再听不进去了。
和这田亩纵横的景象类似的,抵达天泉山时,金风细雨楼的驻点也是一副大兴土木的样子,只一些两三层高的阁楼错落,大概是目前临时的据点。
一位身量颇高,容貌俊秀的青年立在据点外,似乎早在此相候。他迎上来时,季卷注意到他额头有一颗小痣,心中下意识想起这是典型的事业不顺的面相。
把这些封建迷信抛到脑后,她与季冷一道向笑容可掬的青年拱手问礼。
“季帮主、季少帮主,在下杨无邪,”青年笑呵呵地说,“少楼主早知二位要来,特意令我在此相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