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一趟白?鹤旧地,那处死灵颇多,本该在洛清嘉死后四处溢散。可我去时,翻涌的煞气竟变成了这副模样,那些游荡在天空中的魂魄也不见了,似乎……有人放走了他?们。”
江扶楚不语。
萧霁便继续道:“我引你入无道无名之阵,你并非不识得,却心甘情愿地跟我到阵眼处。大?战之后,更是束手就擒、供认不讳,我犹豫了半天,要不要问出口,你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有仙门众人在一侧嘲讽道:“你二?人原为一丘之貉,你在大?战前?突兀倒戈,此时又为他?说话,谁知是不是商议好了什?么。”
萧霁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的面容。
“我已不认得你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事,究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凭那些情意,我不相信——”
“不要再说了!”江扶楚打断了他?,“你不必出来为我喊冤,你的债……早已还清了。”
他?提高了声音,对望山君道:“既已审判,仙尊便快些动手罢。”
话音刚落,空中便传来铮然两声响。
锁灵台的铁链竟从空中断裂了!
乍然失去支撑,江扶楚便如一只折翼的蝴蝶般从空中坠了下来,一个红衣身影飞快上前?,抱着他?缓缓落到了锁灵台中央。
晴空中突现一声惊雷!
望山君想要上前?,锁灵台四周却突兀地起了大?风,风旋将两人环入其?中,竟容不得旁人靠近。
“你为什?么……会来?”
江扶楚震惊到了极点?:“你不该来的!”
他?似乎灵力耗尽,已经完全无法自愈了。
于是朝露撕了喜服下摆,为他?裹了颈间的伤口。
看清楚她身上衣袍的一刹那,江扶楚便猜到,她已经知道了。
“当年不肯穿,如今倒是……”他?勉力露出一个笑容来,打趣道,“合身吗?”
朝露颤着手为他?裹着伤口,裹到最后,手抖得几乎无法动作。
“我有什?么……”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值得你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话?纵然……真的有所谓的永劫,那与你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只要过好这辈子?……就可以了……临死之前?,还能约定来世再见。未来那么长,总好过……看不见一点?希望。”
“他?……是为了神女,”江扶楚伸手抚摸她的脸,察觉到自己指间有血迹,本想将手收回去,却被朝露抓住了,“公子?是为了他?的云中君,而我……只是为了你。”
“想到是你……我便希望你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做你喜欢的事,好好看看这个人间。今生不够,还有来世,还有千千万万世。”
朝露胡乱抹了一把面上的眼泪:“哪怕要我恨你?”
“恨我罢,仇人死去,总是值得高兴的,高兴完了,抛之脑后,继续走你的路。”江扶楚笑道,“恨我可以,忘了我……也可以。”
“不可以,至少这一世,不可以!”朝露施法为他?疗伤,却徒劳无功,她手足无措,只是急急道,“你看……你亲手缝的喜服很?美,我很?喜欢,我要嫁给?你,我会告诉这世间每一个人,你不是流言中……那个样子?。”
天色迅速地暗了下去,方才涌动的雷声正变得越来越放肆,有几道甚至劈到了他?们的近身。
“永劫已至——”江扶楚轻声道,“‘伤逝’还在我的体内,只有这天雷将我撕碎,放出神器,这些得到净化的魂魄才能自由……我死后,你将‘伤逝’归于白?鹤旧地,我会化作清平洲的灵气泉眼,让那里?的妖魔再不会再受灵力枯竭、无法修炼之苦。百年后、千年后,这世间会一直太?平下去,你和她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第一道天雷已经顺着天柱劈到了他?的脊柱上。
扶楚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重重地倒了下去。
“不要!”朝露扑到他?身后,泪眼模糊,“你机关算尽,总还是没有想到,我不恨你,就算是红线断绝的那一夜,我也不能完全地恨你——”
她向从前?一样拉着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顷刻间,二?人便突兀落入了一片深海当中。
海水暗无天日,无边无际,抬头不见一丝阳光,低头也是深不见底。朝露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江扶楚四处环顾,问道:“这是何处?”
朝露答道:“神女的心海。”
从前?它是一片荒漠,后来慢慢出现了水洼、池塘、湖泊。
——直到最后,神的心,为你生出了浩瀚的海。
它们是眼泪、鲜血,彼岸琉璃一般的故园,天际落下来的温热雨滴,和每一条与你并肩涉过的水流。
八十一滴水,将荒漠变成了汪洋。
你我在幻想中掬水月在手,回头时将那滴丢失在人间的露水重新送回芳春的花瓣。
如露亦如幻。
爱就是由这些东西构成的。
第二?道天雷降下。
江扶楚睁开眼睛,沉沉地落了一滴眼泪。
“欠我的那滴露水,”朝露含着泪冲他?笑道,“人间已经还给?我了。”
一道又一道天雷落下,似是梵天诸神的怒吼。
可无数的魂灵从他?心口处四散而出,他?净化煞气,保全了每一个被摄魂之人的完整魂魄,只等他?们从“伤逝”中逃离,奔回白?鹤泊,便可回到自己的身躯之中。
“既然如此……”
江扶楚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他?虚弱地勾住了她的手指,低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