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扶楚缓过一口气,稍微提高了音量:“仙尊自可探查,她来鹤鸣山不久,只是同我……有一面之缘,此番冒死前来,报恩罢了。”
他的目光移向她,口气放轻,却不自觉地说快了些?:“那香囊落于林间,我只是顺手捡到,吹笙指引,也不过举手之劳。师妹乃重义之人,我心中感念,但?你实在不必牵扯此事当中,你如?何上了锁灵台,还是坦诚些?告诉两位仙尊罢。”
他三言两语,将二人之间的牵扯说得清清楚楚。
落在望山君和?明?舒君耳中,也会以为她只是无意间承了江扶楚的情,才铤而?走险。
明?舒君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又看向江扶楚,紧皱的眉头终于松了些?:“朝露今年方上鹤鸣山,同昔日旧案自然是没?关系的,只是冯誉……”
望山君似乎看穿了二人之间的关系,闻言无奈道:“年少而?慕少艾原是常事,只是朝露,此事事关重大,你若知晓什么,定要?完整地说出来,你年纪轻,不晓得其中利害。”
朝露迟疑道:“我……”
璧山上突兀地滚过一个惊雷,而?朝露心中正是天人交战。
怎么办,要?如?何解释?
望山君说她是“年少而?慕少艾”,要?不然就顺着这个思?路认下来?
然后该说什么?
明?舒君在一侧唱黑脸,冷冷地道:“铜钟已响,今日无论你说不说实话,慎心阁都会问?出个说法来。鹤鸣山已有五年未开审判大会了,今我弟子山中重伤,又牵扯昔年旧案,‘忘生’咒毒,不能姑息。你若不肯说,只能同他一起上天柱受审了。”
望山君也劝道:“‘忘生’为何重新现世尚不可知,说不得便是清平洲中妖魔的阴谋。如?今他们蠢蠢欲动,仍在人间为祸四方,此次之事,我与明?舒最担忧的就是与魔族有什么干系。你父与鹤鸣山交好数年,最知妖魔之恶,你切勿被人蛊惑心智。”
审判大会……
鹤鸣山的审判大会非比寻常,铜钟声起只是对山中诸人的召唤,若是问?不出什么来,嫌犯便会被缚于天柱上,等候三日。
三日之内,鹤鸣山将广发各派名帖,将仙门所有有名有姓的门派、世家都请到璧山上来。
这些?门派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镇派之宝,保不齐就有能够问?出话来的法器。
绝不能走到那个地步!
只在山中还好,望山君说过“石镜”照不出江扶楚的真身,加上小九认定他身负“恶疾”,这么多年来,人虽对他多有猜测,始终没?有证据证明?他是魔族中人。
他自小流落,并不知自己的身份,恐怕是体?内有禁制。
禁制与他外溢的煞气互相?冲突,才会让他时发“恶疾”。
而?且他现在很有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从没?撞见魔族中人与他联系,万一他们也在等他弱冠呢?
审判大会一开,各派皆至,众目睽睽,万一真有个什么法器认出了他乃魔族后嗣,他一定会被立刻打下锁灵台、掉入暗河中身死的。
男主?在书?中原本没?有这个劫难——那书?中也没?记载针对她的刺杀。
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才让这场刺杀阴差阳错地出现了,也是因为这场刺杀,一切都发生了微妙而?不可知的反应,让男主?落入了本不该有的生死危机当中。
朝露毫不怀疑,既然她会意外身死,江扶楚也会。
她死后只是扭曲时空,但?若男主?死去,这个世界将会如?何?
对了,猫说这个世界原是神器之主?的执念,这主?人会不会就是男主??
她不敢赌。
自己再死一次不过更加麻烦,若是江扶楚死了,说不定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朝露头脑发涨地跌坐在江扶楚面前,听?见周遭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原是有弟子已经听?见了璧山的铜钟撞击声,陆陆续续地赶到了此地。
她看见了十分茫然的萧霁,还有一脸担忧的洛清嘉。
等等,她似乎忘记了一个问?题!
施了忘生咒的那个人,自己会遗忘她的存在吗?
照理说是不会的,若是不会,她和?以前长得一模一样,岂不是早就被他认了出来?
那她纠结承认身份后的安全与否到底有什么意义?
朝露醍醐灌顶。
或许她也是在为了给自己安心地承认寻找一个合适的、足够下定决心的理由。
想到这里,她立刻跪了下来。
大风之下,她声音颤抖,却十分坚定:“……仙尊在上,弟子愿意说实话。”
明?舒君便道:“言来。”
朝露咬了咬牙,一字一句地开口:“冯师兄撞见的记忆团,原归桃源峰上遇刺身死的弟子展晞所有。她为大洛皇女,三年前被送上山来,拜入武陵君门下,一直居于桃源峰上,同……江师兄感情甚笃。十月半,她独自穿过桃林时,有人窃取了江师兄的佩剑‘常寂’,下手刺杀,后施忘生,掩埋罪证。”
江扶楚在她身后的呼吸滞住了。
朝露强迫自己继续说:“仙尊可请‘天问?’解‘忘生’之咒,我愿以己身为江师兄担保,彼时杀戮,同他绝无半分干系。”
明?舒君被她一番不假思?索的荒谬言论吓到,脱口而?出:“你为何知晓得如?此清楚?”
朝露回答:“因为……”
她回头看向身后的江扶楚,一字一句地道:“因为,我就是展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