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陇山道出来已经有两日,进入右扶风地界后,戴陵明显松懈下来,不只是他,整支部队在脱离蜀军的影响范围后都松懈了下来——尽管只能吃着干粮喝冷水,晚上睡觉连帐篷都没有只能依偎在一起取暖,不过这支军队的面貌还不错,根本不像打了败仗,倒像是得胜归来,早上的时候还有士兵在队伍里唱起了歌。
本来有人要去制止,不过戴陵摆了摆手:“儿郎们苦啊,千里迢迢跑来打仗,又被友军抛弃,如今侥幸归还,让他们放松下也好,不过千万注意晚上不得喧哗。”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上书劝谏不宜多次外出射猎导致自己被革职的年轻人了,当今陛下即位后重新启用了他,戴陵虽然谢恩并愿意为曹叡效死,不过如果能不死的话他也不介意。此次虽然他在众将面前表现得胸有成竹,不过实际上内心一点把握也没有,自己又不是世家出身,只能寄希望于一切皆如自己预料了。
这时一名哨马返回禀报:
“将军,前方有兵马旗号。”
戴陵闻言,心中一紧,他立即下令部队停止前进,虽然按理说蜀军不会进入右扶风,不过小心无大错——他登上附近的一个小丘,远眺前方,只见远处烟尘滚滚,一队兵马正向他们快速接近。
“是大将军的旗号!”随着那支兵马的接近,戴陵逐渐看清了对方的旗号,他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莫非是来救援我们的?”戴陵身边的一名军官惊喜地说道。
戴陵点了点头:“算算日子夏侯霸也该逃回去了,这必然是大将军得知消息后派来接应我们的部队——我们杀出来的太早了!”
很快,那支兵马接近了戴陵的部队并派人上前询问。戴陵报了家门后转而询问夏侯霸的动向。
“偏将军前些日子与大将军汇合,知晓街亭之事后派我等赶前线查探情况。”领头的校尉行了一礼。
戴陵心中一喜,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蜀军大败右将军,溃兵填塞山道,又有贼将魏延自安定郡来犯,我军进退不得,只能杀出一条血路,如今街亭已被蜀军所据,急切间怕是夺不回来了。”
曹真部的校尉显然做不了主,所以只好引着戴陵部与曹真汇合。戴陵部的士兵们听说曹真的到来后士气大增,纷纷加快了步伐。
等抵达曹真大营时,曹真正焦急地等待着先锋的回报。他已经得知街亭的战事,并确信郿县这边只是一只偏师,考虑到几次进攻都没讨到便宜,他只好留下副将郝昭堵塞斜谷,又令渭水道的王双部不要再强行攻打,就地驻防防止蜀军偷袭,自己则带大军赶往街亭。
之前夏侯霸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毕竟大家都算宗亲,骂起来也没什么顾忌,五万大军外带当时在为大军运粮没有离开的数千民夫(其他民夫分布在粮道上)最后只跑回来一万骑兵,这已经是无法遮掩的大败了。
所以听到有斥候回报说戴陵部杀出重围正在回军路上的时候,曹真还是非常惊喜的,等戴陵率军赶回的时候,曹真已经出营迎接,期间又少不了一通“戴将军当真神勇无比”、“败军之将何敢言勇”的客套话。
然后曹真算了算收拢的兵力,发现败的也不是那么惨——张合本人兵败并疑似身死,不过大军倒是逃了一半回来,其中甚至还有一万三千骑兵——当然这些部队不能立即投入战斗,他们得先休整一下,把之前因为败仗而积累的消极情绪消除掉。
不过只要自己的大军前往街亭,定然能把同样经历了苦战的蜀军击破,到时候陇西诸郡得到消息定然会反正,远离蜀地的蜀军不能从当地获得补给,又要被魏军以兵力优势骚扰,定然会首尾不能相顾,到时候只有连夜撤兵或者原地等死两种选择。
尽管张合失败了,不过曹真依然认为优势在己方,他也去过天水郡的上邽,那里城高又背山,就算让自己带兵去打,没有一个月都打不下来,夏侯霸说之前在街亭蜀军不堪一击,全靠据城和占山而守,又耍弄阴谋诡计才让张合麾下疲惫不堪,假装缺水吸引魏军攻山,这才侥幸取胜,这样的军队打上邽,怎么也得两个月吧?
然后他又听见了帐外士兵的通报:“报!帐外数人衣衫不整,为首者自称郭淮,欲求见将军!”
曹真闻言一惊,郭淮不是在上邽守城吗前几天王双还说自己的探马强过渭水道探听消息说上邽依然在坚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地跑来求见?他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立即命令士兵将郭淮等人带进来。
郭淮被带进营帐时,已是风尘仆仆,面容憔悴,显然是经过了长途跋涉。他一见到曹真,立即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地报告:“大将军,上邽上邽失守了!”
曹真听到这个消息,如五雷轰顶,他急切地问道:“这怎么可能?上邽城高池深,加之伯济将军你素有谋略,怎么就会失守了?”
郭淮悲痛地回答:“大将军,非是我等无能,实是蜀军造出一种新型霹雳车,所抛巨石有数十斤重,距离超过四百步,昼夜不停,上邽城墙塌陷,我军虽拼死抵抗,但终究力有不逮。多日激战后城中兵马损失惨重又士气低落,最终最终城池被破。”
曹真脸色一变再变,他知道上邽的重要性,一旦上邽失守,蜀军在陇右就再无顾虑,几郡豪强也不会拼死抵抗回报大魏恩德,整个陇右的局势都将急转直下。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慌,正想要说些什么,却感觉喉头有什么东西涌上来,紧接着眼前一黑,整个人都站不住了。
“大将军!”在最后的视线里,曹真看到周围的将领七手八脚的跑来想要扶住自己,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