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逸绝偶尔说话之间,总不经意透出一种浓浓的血腥味。
不过,既能在流烟渚那般的血海尸山之地闯出名头来,任逸绝想必看了不少,也经历了不少。
“更不必说,还有凌百曜。”
千雪浪问道:“凌百曜?”
“不错。”任逸绝目光微沉,“二魔从无交际,何以会忽然结伴来抓任某,此后必定有人指使,此人既能驱使二魔行动,恐怕修为极高,而且所图不小……”
千雪浪握着帽子:“你倒是见微知著,何以见得他所图不小?”
任逸绝神色忽见戏谑:“若毫无所图,那便同玉人一般,长留山中,不知寒暑了。纵然现今有了差使,也只任某一个。”
不待千雪浪反应这俏皮话,任逸绝又道:“血魔生性狡诈,凌百曜久不与他相会,他定知变故已生,想来会加快行动。要是擒下他,能问出不少线索,更能提上他的人头做见面礼,那之后该如何做,能如何做,就大有可谈了。”
千雪浪道:“若放跑,则万事皆休,我们仍是什么也不知,还可能叫崔少城主丧命,是吗?”
任逸绝莞尔一笑:“不错。”
千雪浪虽知任逸绝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但到底如何聪明,却一直不太了解,直到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这于仙途上才不过刚起步的年轻人,目光实在长远得有些恐怖。
慎思多忧
又过两日,崔少城主再一次带队出城。
清晨尚还寂静,在走街串巷的货郎发出清脆的叫卖声之前,一阵阵马蹄声提前惊醒了整座东浔城。
纸鹤无风自燃,提醒在与自己对弈的任逸绝,正事来了。
小院之中,任逸绝将棋子掷入碗中,只听得叮咚一声磕碰,他揽过外衣,急匆匆去找千雪浪一道出城。
灵马虽神俊,但毕竟这十几人没跑到天上去,总难免于尘世留下点马蹄印子,二人循着痕迹追去,一路追到东浔城附近的一座山中。
任逸绝显然功课要做得比千雪浪足:“此山叫做青屏山,因四季常青,才得一个青字。那屏却有许多讲究,有人说是此山其形若屏,才唤青屏,也有人说是因此山坐落在东浔城身后,如天然屏障,才得此名。”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二人是来踏青的。
千雪浪只道:“此地灵气颇为浓郁。”
“正因灵气充盈,才会滋生精怪妖灵。”任逸绝微微一笑,“若是人气充盈,那滋生的就是邪祟怨念了。”
按道理来讲,万物生于天地之间,本该各有自由,互不干涉才是。
可惜谁叫活物诞生了灵智,灵智一起,便生分别心。
妖怪精灵与凡人修士之间,各有自己的规矩章法与行事准则,其中不乏互相矛盾之处,如此一来,也只好比比看谁的拳头更大了。
二人已走得很近,能听见灵马嘶声与那些崔家弟子交谈的声音,他们似乎正在寻找这山中一只伤人的妖物。
既无危险,二人也就没再上前,避免被发现。
千雪浪忽道:“在我八岁时,曾有几只妖怪因贪恋人间繁华热闹,闯入城中,吃了不少凡人,后被修士斩杀。”
任逸绝不知他为什么提起此事,却仍顺着话说:“那吓到八岁的小玉人了么?”
“并未。”千雪浪摇摇头,“我那时并没有什么感觉,后来细细思索,此事于凡人而言,自是无端遭遇的灭顶之灾;于妖怪而言,不过是看完消遣后填饱肚子的行径;于大多修士来讲,斩妖除魔,理所应当。”
“各有生存之道,却酿出一场苦果。”千雪浪道,“然而世间从来如此,人吃兽,兽吃人,人吃人,兽吃兽,千百年前如此,千百年后也是如此。”
他说这话,似只是一句闲谈,并不想要什么解答。
任逸绝听了一时无言,片刻后才道:“天道确实如此,可也许正因如此,才想改变什么。”
“改变什么?”
“我也不知,或许是……缘分吧。若不是凤先生慈悲,任某就见不到玉人,玉人也就不会下山,不是吗?”任逸绝柔声道,“玉人这双手可以改变许多生灵的命运,也许,玉人同样期待着被谁所改变呢?”
千雪浪听了,不自觉地想微笑,却又忽地想到:原来是要放下这样的东西。
他本动摇的心,立刻冷却下去。
二人正说话间,忽然又听见远处马蹄声响,慢慢远去,任逸绝不由得无奈:“这群孩子年轻力壮,真是能跑。”
人有人气,妖有妖气,符箓之间自有相应追踪的咒术。东浔城百姓极多,自然不允许妖怪袭城这样的事发生,因此每年都会有弟子外出清理,兼顾历练。
两人于山林之间穿行,不近不远,正好落在骑队身后些许,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骑队方才停下来,一名较年长的弟子道:“奇怪。”
崔少城主声音里带笑,似对此习以为常:“慎思,你又奇怪什么?”
其余弟子也忍俊不禁,发出好一阵笑声来,想来这名叫慎思的弟子平日里谨慎惯了,成了队里难得的消遣。
崔慎思道:“我们眼下已追至青屏山深处,按周围乡民来报,这妖兽连吃了数人,被锄头耙子一打就仓促逃离,可见只是刚开灵智的妖兽。山间野兽不少,若只为果腹,怎会无缘无故跑这么远的路程下山去袭击乡民。”
崔少城主冷哼一声:“这些妖物才开一点灵智,就生出邪心恶念,想下山来尝尝人味,过去也有不少,有什么奇怪的?”
“话虽如此。”崔慎思道,“可是看按照符咒所指,我总觉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