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从外表看着如此热闹,里面氛围却意外的冷清。
“让我们共祝年诞,欢,咳咳……欢迎新一年的到来!”坐在长桌最上方的国王高举起酒杯,压抑自己说到一半时喉咙冒出的痒意,咳嗽两声后才接上自己的话头。
坐在他右手边的王后赶忙伸出手,纤手半蜷起来,在国王背上轻敲两下,皱起眉不大高兴地说他:“我都说了今晚要好好休息,你偏也要来。”
国王舒展开因咳嗽皱起的眉,长出一口气,摆了摆手,将王后搭在自己肩膀的手移开:“没事,哪有这么严重。”
他和自己的妻子多说了两句,王后坐回位置,他也转过身面向了前边自己的孩子,招呼大家:“大家吃饭吃饭,别都不动啊,今天可是个好日子。”
自他为国王祈祷那天后,裴西也养成了去圣堂打卡的习惯,每天都要和自己几百年没见,突然热络起来的大王兄亲亲热热地招呼。
这下好了,宫里莫名起了一股奇怪的风潮,圣堂的访者突然络绎不绝,大祭司里侬每天就等着他们到来了。
也别管大家伙儿到底带没带上一颗真心,起码人都齐了。
裴西的目光落到主座上那个略显佝偻的身形,因为年轻时的荒唐,年岁渐长的国王没抵住时光的摧残,即便在这样精细的照顾下,仍比同龄人看着要更老一些。
尤其身边还站着保养甚好的王后,两个人现在看着差得可不止一辈。
不过老国王喜怒无常的性子余威仍在,大家都不敢驳了他的面子,关系亲近的几人打着招呼,说着“吃饭,吃饭”,也就开始了。
裴西坐在离主位较近的地方,他也听着招呼声端起了自己手边的高脚杯,澄明的酒液在杯中晃荡,裴西跟着人群一起将手伸向主位的男人。
人群中“干杯”的呼声重合,音量在周围的安静中有些突兀,裴西仰头喝下整杯酒,麦酒的味道顺着喉管而下,瞬间,整个口腔都是这个味道。
其实他不太会喝酒,被刺激地微微眯了下眼,裴西又迅速恢复了平静,他看向前方,因着坐在身边的王后,老国王只眯了一小口,那酒水的位置几乎没有变化。
看见裴西注意到自己,他眼里带上一点笑意,又看向其他人。
人好像都是这样,年纪大了,性子就越发平和。
酒杯落在桌面,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磕碰声,裴西漫不经心想到。
快了,就快了……
他已然注意到,自己衰老的父亲,眼中透出的疲惫。
没过多久,王后扶着国王先行离开,场面安静了一瞬又火热起来。有人的地方就会存在争斗,先前碍于国王,大家都不敢有什么小动作,现在人走了,就迅速分成三三两两的队伍,走向各位王储继承人们。
最热门的人选,就是裴西和休厄达利,两个人被周围的人簇拥着,隔着人群两两相望。
休厄达利率先举起酒杯,和裴西遥遥示意。
裴西也举杯回应,这次却只抿了一小口,便再次伸手,用杯中酒水,回以对方翻转示意的酒杯。
接下来又是一段漫长的虚与委蛇,裴西环顾着周围的人群。
他突然也感到了些许厌倦,但下一秒,裴西在心里嗤笑一声,嘲弄自己:怎么还突然犯了文艺病。
哪管坐在那位置上会是什么感觉,先握到手中再说。
不过在这里呆下去也没有什么作用,裴西看了一眼手表,离午夜还有一段时间。他放下手中酒杯,简单和周围道别,没等回应就走出了大门。
身后人群只来得及“哎“了一声,就只能看见他的走远的背影了。
“他去干嘛呢,走得这么急?”
“谁知道,我们也不管不到这些人啊。”接话的那人说着,使了使眼色,指向另一位众星捧月的人。
他正笑着和身边的人说话,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只是刚才还在身边的小姑娘也不见了身影。
“我感觉是为了那位。”有人将自己的手臂挂上身边人的肩膀,用了点力,三颗头就凑在了一起,他神神秘秘说道,“就是他身边那位啊……”
短短一句话被他说得阴阳怪气,其他人的脸色也古怪起来。
裴西并未听到他们在背后的编排,不过听到了大概也不会放在心上,他步履匆匆地哪还管的上这些人,他们只敢在背后嚼嚼舌根了。
踩着细雪,裴西孤身一人回到自己的寝宫,直到门口才慢下步子。
有人就在里面等着他。
这个想法一晃而过,裴西刚刚还有些躁动的心情瞬间就缓和了。他站在门口停了停,视线从宫殿顶落到大门,凝视着那处的视线好像能穿过墙壁,直直落到他相见的人身边。
还是被今天的氛围影响到了。
裴西揉了揉眉心,踏上台阶。
夜深人静之时天气冷肃,推开门走进去,温差催得裴西打了个颤,赶忙脱下自己厚重的披风。宫殿内灯光昏暗,和当初不同,如今殿内布置繁复,他站在门玄,殿内的灯光全然来自最前方壁炉处。
壁炉的光从它加柴的位置透出,近处落着一把长椅,搭着厚厚的垫子。长椅斜向着壁炉,裴西看见了半躺在上边的女人。
她的手边有张矮桌,矮桌上放着一盏亮着白色光芒的灯,和一个矮脚玻璃杯。
灯光再柔和不过,杯子里装着酒水,炉火不仅将女人的身形投射于地,照得葡萄酒都变了个颜色,浓郁的紫红中透着黑。
光影无法穿过酒液,杯中飘出淡淡雾气,热红酒也极讨佩洛芙的欢心,加热后香醇的味道会更加浓厚,酒气于空气中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