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以锅里在焖饭为由,仓促躲进了屋。
她望着灶台里明烈高窜的橘红火苗,神思还?浸在那阵飘飘然中,腰腹那块发着热,浑身都不?自在,她都不?知她是怎么了,宛如踩在一团软绵绵的絮上。
离开他后的这?几年,她也与许多男子打过交道?,其中也不?乏有旁的男子对她诉说过倾慕之情,可她的心平静无波,颗颗名为儿女情长?的石子抛坠下?来,都不?曾激开那滩死水。
为何今日这?般张皇乱窜。
人?家?好意扶她,替她挂灯笼,并无他意。
反而是她,她到底起了些什?么心思。
先是疑心他的身份,将?他往那个人?身上靠,继而又起了这?般荒唐的心思。
先前去?对面院中送东西与他,全然是出于对他的感激,又因为他是墨时的师长?,是以尤其敬重他几分,可如今她一想,她与他的确是走得近了些。
他是男子,又一人?独住,她日后还?是少去?对面找他,若要道?谢,还?是当面为好。
她知晓他每日清晨辰时正刻便?会打开院门,是以她会故意提前或是晚半刻钟开院门,就为了避开那素有默契的对视。
傍晚他顺带送墨时回来,哪怕赶上她端菜上桌,若碰上桌上有难得吃的肉菜,她便?会偶尔另盛一小碗给?他,不?再会留他用饭。
祁明昀回了院子,望着手上那碗热气腾腾的糖醋排骨,百思不?得其解——兰芙这?几日似在有意无意躲着他。
虽说她见了他仍是客气和善,脸上挂着浅笑,可他能隐隐察觉她待他与以往不?同了。
他最?爱晨间开门时与她对视,溶溶光影下?,看到她今日穿了什?么衣裳,挽了什?么发髻,上了什?么妆,她会对着自己微微一笑,如画般赏心悦目。
可这?几日她总是提前或是晚他几刻开门,他总见不?到她,有时她提前去?了绣坊,他便?一日都焦灼难耐。
他今日故意留墨时做课业,拖到这?个时辰回来,算准了她家?的饭点,本以为她会留自己一道?用饭,他已在腹中描摹了数遍腹稿,该如何佯装谢拒,又不?经意地答应她。
可她却并未出口挽留他,只给?他端了一碗菜让他尝尝。她既无意留他,他也不?好赖着不?走,垂头丧气回了院。
她是否察觉到了什?么?
他摸了摸脸上纹丝合缝的面皮,确认不?曾脱落,又拂起衣摆嗅了嗅,是冷檀香的皂角气息不?错,学堂那边他也打点好了,那些人?绝不?敢向她透露分毫。
按理来说她应是不?可能察觉,可为何她待他一改从前,生分疏远了不?少。
他望着那碗赤色油润的糖醋排骨热气尽散,碗底的浓稠汤汁已凝了一层薄油,心头复杂翻涌,眼底覆上一层朦胧雾影。
他顺手捧起挂在腰间厚衣下?的那只青色香囊反复揉捻婆娑,虽是旧物,他却异常珍视,这?两年已习惯了从不?离身。
柔软起球的线面被他捏得温热,愁绪塞满了他的心神,他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他又该如何做,才能让她待他一如从前。
难道?,她真是有新?欢了?
他唤了安排进绣坊做活的那批人?来,问他们这?几日可曾有旁的男人?蓄意接近兰芙。
那几个人?慌慌张张跪在地:“回主子,自从那个名为陆青的长?工走了后,夫人?从未接触过旁的男子。”
祁明昀稍稍定神,挥手赶他们下?去?。
兰芙日日早出晚归,若是在绣坊都不?曾与男子接触,那躲着他应当不?是她有了新?欢,刻意避嫌。
他踱到床边又坐回榻上,清冷月色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孤寂。
他似乎又同当年那样猜不?透她了。
他了解兰芙,一贯不?变的天真善良,心肠也最?为软。
他明白,这?样僵着不?是办法,她样样都好,周围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觊觎,万一哪一日就被人?哄了去?,那就真晚了。
他需得想个什?么法子讨好一下?她。
他是男子,有什?么事该他主动些,脸皮厚些也无妨。
烛火摇曳,洒了满桌虚晃的浮影,兰芙默默与墨时吃饭。
她眉眼忧愁,饭碗将?她的掌心镇得温热,筷子艰难在碗里拨动。她是否待人?太无情了些?苏先生德才兼备,高风亮节,为人?坦荡磊落,她将人拒之门外,未免太过薄凉。
他年轻有为,她才疏学浅,又如何能肖想。
她为何满脑子都是这?荒唐之事,她与他最?多以朋友相称,亲昵熟络些又何妨,这?般避着他,令人?寒心不?说,她心中也更为惆怅不?安。
罢了,这?么多年,她的一颗心滚过油锅,也浸过寒冰,早已千疮百孔。
男女之间,不?就是这?档子事吗,就算她遵从自己的心,大方承认有什?么,那又能如何呢。
可她也不想去深纠儿女情长,与他寻常朋友而已,同往常那般淡然处之便?够了。
她回眸正色,抿了口热茶水,接着用饭。
外头忽传来急躁沉重的敲门声,声声凶悍如擂鼓。
她知晓,定不?是姜憬,她不?会如此敲门。
可这?般晚了,是谁大动干戈上门。
她迟疑一阵,压下?心头轻微的忐忑,起身去?开门。
门才开了一条缝,便?被一道?野蛮之力强硬挤开。
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个胖高孩童立在门外,妇人?撸袖叉腰,挡在门前,那男人?脸上有道?长?疤,厚脸冷眼,来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