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钟鸣鼎食,几人虽是国际部?同?窗,阶级却泾渭分明。温珩昱会现身于此,全然归功那位擅吹枕边风的二夫人。
名门多腌臜秘辛,温父风流成性,膝下三个儿子都同?父异母。他现任妻子是二少?爷的生母,视温珩昱为心腹大患,听说此事立即见缝插针地游说,巴不?得即刻将人遣离北城。
温珩昱对这些无谓,纯粹不?耐烦,也?懒得管自己那便宜爹的态度,径自启程来寻清净。
至于陶恙,纯属假期无聊,又不?想陪祖父海钓,索性跟着体验公益实践。诚然同?行几人各有各的消遣,这趟绝对跟行善积德挂不?上钩。
瞧出温珩昱意兴索然,没人敢触他霉头。许明初颐指气?使惯了,对上这位还是发怵,没敢太怒形于色,暂且先跟总队通起电话。
得知那伙人正在途中,他烦躁地掐了通话,道:“得,晚上才能回酒店,进去逛吧。”
“反正混两天就?走。”裴哲撇嘴,“拍点照够意思?就?行,谁敢真把咱们当义工使唤?”
也?是实话。
东家?的少?爷到访,院长和?工作人员早已恭候多时。棠城不?过五线小?城,籍籍无名至今,阴差阳错迎来前所未有的贵客。
福利院环境优越,设施健全完备,不?难猜出其中成本,裴哲打量着,低声问:“你爸投了几个数?”
“鬼知道。”许明初轻嗤,“没准还被?吞了不?少?,也?就?便宜他们命好。”
他俩完全不?懂低调,陶恙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主动上前跟院方对接,遮掩那些意味轻蔑的谈话。
都是纡尊降贵的少?爷,院长惶恐怠慢,连忙领他们入内避雨歇脚,一路殷勤介绍,来到二层的教学?区域。
孩子们知道今天要有贵客来访,都乖巧候着,见门被?推开,纷纷投以茫然好奇的注视。
温珩昱漠不?在意,散漫掀起眼梢,目光疏淡循过某处,停留片刻。
教室聚着许多小?孩儿,都谨慎规矩,期期艾艾。唯独那个坐在最?边缘,戴着副细框眼镜,捧着本速写?册,只留一道伶仃寡淡的影。
窗外细雨连绵,水迹覆着枝繁叶茂,绿意剔透。她坐在错落光影中,像潮湿角落一株脆弱植物,怏怏疏离。
“谢仃。”院长唤她的名字。
碳素笔在纸页滞住,女孩偏过脸,朝这边望了过来。
一瞬四?目相对。
雨幕昏沉,在她眼底漾成一凼水色,淹入澄净眉目,糅合引人恻隐的漂亮。她接住他打量,不?偏不?倚迎上,藏匿微不?可察的攻击性。
温珩昱懒然抬眉,镜片阻隔后,女孩低眸敛起锋利,率先退场。
倒是许明初,视线落她身上,很久才收回。
只是一段插曲,没人在意不?合群的边缘存在。孩童都有天然的敏感性,知道如何乖顺讨好,都安分地随院长打招呼,没有喧哗吵闹。
许明初不?以为意,只觉没趣,侧首压声跟裴哲揶揄调笑,说小?恩小?惠,就?买这群人感恩戴德。
没多久,志愿主队也?抵达现场,又是扯横幅又是沟通交涉,场面多少?忙碌起来。
这些琐事轮不?到他们出面,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这边就?落得清闲。生活老师唤孩子们出去活动,窝蜂攒动,恢复如常热闹。
谢仃对集体活动兴致缺缺,但?落单总会引来多余的问询,于是拎起速写?册,缀在末尾走出教室。
不?远不?近,她踏过门槛,恰好瞥见那几名陌生少?年,也?隐约听清他们的谈话,内容无聊,语气?抱怨。
“这得待到什么时候。”裴哲头疼,“咱们不?能拍几张照就?走?”
许明初拧开水灌了口,语气?比他更烦:“我卡都被?停了,这事没应付完回不?去。”
“来都来了。”陶恙倒是倍感新鲜,“环境也?不?错,我先去逛逛。”
“我靠,你认真的?”
谢仃收回注意,漠不?关心地朝前走,没怎么在意周围,猝不?及防被?人狠撞了下肩膀。
显然是故意的,对方没道歉,就?这么追着朋友离开。她反应慢了,险些趔趄摔倒,怀中速写?本也?掉落在地,似乎是撞到谁,头顶传来声微恼的脏话。
“真他妈无语。”许明初丢开水瓶,嫌恶地掸着衣摆
,“连个能要清洁费的爹妈都没有,晦气?。”
然而低下头,看清楚谢仃五官,他随即一怔,浮现些许促狭:“原来是你啊。”
许明初秉性顽劣,荤素不?忌的名声人尽皆知,这句话意味显著,裴哲失笑:“怎么,想领回家?玩养成?”
陶恙听不?惯这些,见人小?姑娘蹙了眉,便打断道:“行了,你俩……”
话没说完,就?见一道身影淡然擦肩。他愣住,许明初和?裴哲也?适时收声,下意识闭嘴。
速写?册安静敞在地面,散开简笔勾勒的图画,谢仃垂眸,伸手正要捡起,纸页一角却被?人踩住。
视野映入那双价值斐然的运动鞋,品牌名贵,纤尘不?染。她指尖微僵,缓缓抬起脸,抿唇注视着来人。
俯视与仰望之间,他们第一次真正对峙。
少?年疏倦倨慢,居高临下给予打量,漫不?经心,将旁人的命衬得比草更贱,无形泾渭分明。
初见就?是如此。他目光薄漠循过她,松缓移开鞋沿,视若无睹地迈过,余下三人神情各异,也?知趣地相继离场。
步履声渐远,长廊万籁俱寂。谢仃蹲在原地,良久,才挪动麻木的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