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驾的车门大剌剌敞开着,一条长腿踩在地上,略能瞧见缕缕烟雾从车里流窜出来。
没判断错的话,铃声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林鲸猛地起身,挂掉电话,提着高跟鞋光脚朝轿跑快步小跑过去。
唐斯彧怎么会在这里?
林间马路的风疾,她穿着一条宽松飘逸的吊带短裙,从腰部那里衔接出来的蕾丝和刺绣在风中飞舞,娇美纤瘦的体态一览无余,长发摇曳,美得不可方物。
车内,唐斯彧咬着烟,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幕,心头颤动。
林鲸来到车旁,唐斯彧把车里的灯打开,林鲸看清楚是他没错,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他穿着衬衫西裤,纯黑的衣襟上沾了些许烟灰。
对他的突然出现,林鲸心里挡不住地惊喜,“你怎么在这里呀?”
没听到回答,唐斯彧伸出手把林鲸拉进车厢,捏烟的那只手在旁边辅助,托着她半边臀部坐在他大腿上。
唐斯彧没说话,头发凌乱,一副颓败残缺的模样,他用力抱住林鲸,冰凉的脸埋进她胸口里,缓缓闭上了眼。
一小时前,唐斯彧在唐宅的后花园,那里另外建了座祠亭,是许清蘅喜欢的设计,同时也是许清蘅的坟墓。
当年许清蘅自杀死后,唐临没有将许清蘅下葬,而是带着她的骨灰一起生活至今,不许任何人探视,除了唐斯彧。
可在b市的这段时间,唐斯彧一次都没踏进过唐宅,今天之所以会在那里,是因为唐临说如果他不回来,就耍手段把林鲸搞死。
一个炙手可热的女艺人,随便一个负面新闻都能再次把她拉下神坛。
和当初的路数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时候唐斯彧还不知道唐临在背后做的那些肮脏事,是后来他在医院养伤那会儿,唐临有回襄遥找过他一次,并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他才明白唐临费心谋划的一切,仅仅是为了逼他回b市而已。
而林鲸是他和唐临之间,这场无形博弈的受害者。
在当时那种情形下,杀人犯认罪伏法,只要林鲸不在国内,唐临便不会再次出手,林鲸就是安全的。
经受了那么多,林鲸也是时候好好整理自己的生活了。
考虑到这儿,这五年以来,唐斯彧都安安静静待在襄遥,哪里也没去,可唐临哪是轻易善罢甘休的人,去年在林鲸的消息重新出现在网上时,唐临以此作为威胁再次逼他回来。
包括今晚,也是一样。
祠亭里香火气缭绕,头顶灯光清明,许清蘅的黑白照高高摆置在烛台上,仍旧不失丝毫美感。
唐斯彧跪在地上点香,神情专注。
唐临拄着拐杖立于一侧,不再拥有当年雷厉风行的神态,由于年轻时过于折腾自己,如今被重病缠身,残枝败絮,鬓白骨瘦,靠着昂贵的医疗器材苟延残喘,已经没有当初把唐斯彧七捆八绑丢去警察局的力气。
现在唐斯彧完全可以一刀捅了他,但唐斯彧没有,三根香举过头顶,向许清蘅拜了三拜,把香插进香炉里,仍然跪着没起来,倒是开口道:“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你把我妈留在这儿有什么意义,她一不能和你说话,二还可能会来索你的命,你真就一点儿也不害怕吗?”
“当初你捅我的时候不也没怕过,”唐临用拐杖敲敲地面,“小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和我是一样的。”
唐斯彧淡淡地笑了声,“那不能够,我的耐心比你多,你想亲眼看见我接手你的东西,而我最近却有了别的打算,慢慢耗到你死的那一天,我再把我妈的心血拿回来。”
唐临脸上挂不住肉,暗黄的皮肤堆出层层叠叠的褶皱,笑起来的时候褶皱更多,“你可以耗,但那姑娘可耗不起,五年前我已经警告过你几次,没想到你兜兜转转还是栽在那姑娘身上,这是你自己递给我的刀子,扎在身上疼不疼,你都得咬牙受着,学校的工作抓紧时间辞了,过两天我会让秘书拟一份合同给你签,我的东西你觉得恶心也好,膈应也罢,就像你身体里那一半属于我的血,这辈子你都必须好好捧着。”
唐斯彧沉着眉眼,笑意不达眼底,“签多久?”
“到我死的那一天,在此之前的时间里,你都得在我的掌控之下活着。”唐临说。
“听起来不错,这样的话,”唐斯彧停顿一下,站起来,转身一步一步走向唐临,双手抄在西裤裤兜里,斜眸看着精神恹恹的唐临,“你可得坚持多活几年,看着我结婚生子,家庭幸福美满,直到你一个人孤独痛苦的死去。”
唐临表情讽刺,眉峰挑起道:“你还有别的选择,把这把刀子收回去,然后回襄遥过你原本的日子。”
“不了。”他说。
世界末日和他的鲸鱼女友……
车厢内飘着淡淡的烟草味,外面风声徐徐。
林鲸从没见过唐斯彧如此脆弱颓废的状态,就算在跟她聊起许清蘅的时候,唐斯彧也是平平静静毫无情绪起伏。
这些年以来,他总是一副漫不经心无论对什么都胜券在握的少爷样子,想在他身上找出半点软肋根本不可能。
怎么现在的他,竟然哭了?
林鲸隐隐感觉胸前有一抹湿意,高跟鞋丢在车外面,两只手赶紧插进唐斯彧的头发里揉按两下,轻声叫他的名字:“唐斯彧。”
能有她在身边安慰,即便不说一句话,也值了。
唐斯彧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烟灭进置物箱里的烟灰垫上,双臂抱紧林鲸的身体,骨节分明的手把裙子抓出层层褶皱,用着力,却一点也舍不得抓到林鲸的肌肤,他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林鲸,跟我结婚吧,我想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