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靖也同样一双红眼睛,伸手去擦拭蒋牧桐眼尾的湿意,“不要难过,已经过去了。”
蒋牧桐张了张口,失神的面容痉挛着几丝崩溃。为什么要反过来安慰我,明明最痛是你啊……
他别开眼,眼睛连续眨了好几次,努力把所有情绪眨回去,随后重重吐出口气,捧住许靖也的脸,从额头慢慢蠕到嘴唇,仿佛触碰一个易碎的无价之宝。
他摩挲着许靖也脖颈的疤痕,轻声问:“怎么会没及时处理呢?”怎么会拖延到这种地步,是故意的吗?不如让我痛得更彻底些。
许靖也抓住蒋牧桐的手,倾身靠上他的肩,沉默片刻,说:“因为那段时间家里很糟糕,他们顾及不上我。”
那时弟弟刚从医院回来没多久,母亲回公司上班,家里由保姆照看。那天他们兄弟俩在午睡,保姆给他们准备小面包,临时接到母亲送文件的消息,语气很着急,她一时忘记关火,急匆匆跑去送文件,从而引发了火灾。
等火势蔓延到楼上,许承佑心脏已经开始不舒服,一直蜷缩在哥哥身边。许靖也找到手机报完警,紧紧抱着弟弟,用湿毛巾捂住他的口鼻,自己反而暴露在浓烟中。
后来他们顺利得救,弟弟送到医院时心脏骤停,所有人的注意从火灾转移到接连两张病危通知单的弟弟那。
“小也,你去舅舅家待段时间好不好,公司出现问题,爸爸赶不回来,妈妈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小佑,弟弟还——呜呜呜”
没有受伤的许靖也乖乖坐在手术室外的座椅上,本来想跟妈妈说嗓子有点痛,先迎来妈妈抱着他崩溃大哭。
他看向紧闭的手术室大门,点了点头。
舅舅舅妈工作忙,性格向内的他和活泼的堂弟玩不到一块,房子里到处都是寄人篱下的拘谨。
开始他自己没觉得严重,想着多喝水就好了。母亲偶尔会来看看他,每次都是一脸憔悴双眼红肿,说弟弟已经转到icu,说公司危机还未解除,他还要在舅舅这再待段时间。
他都一一应下,家里现在很困难,他应该懂事,不给爸爸妈妈添乱。
直到后面老师叫他回答问题,他突然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浓烟里的有毒物质没有及时处理,长时间导致声带发生病变,只能做手术。
“我运气不太好,这种概率不大的事都让我碰上了。”
蒋牧桐用嘴堵住许靖也的话,轻轻吮了吮,退开后揉着他的脸,说:“以后我的运气全部分给你,也不靠运气,有我在呢,事在人为,不会再让你受伤受委屈了。”
许靖也眼眶再次发热,一头撞进他的胸口,从堵塞的咽喉里滚出一个嗯字。
整个下午,两人始终相依相偎,一刻不离。
许靖也的情绪已然平复,那股缠绕的恐慌不见踪影。他从蒋牧桐怀里坐起来,戳戳他的胸膛,“你回学校吧,我没事了,不用担心,你好好学习,我在家会好好的。”
蒋牧桐凝视一会,抱住他拍拍背,“好,有一点不开心,立即给我打电话好不好?”
“好。”
回到寝室,许承佑立马站起来拦住蒋牧桐,“我哥咋样,没事吧?”
蒋牧桐直直盯着他,几秒后冷淡地回了个没事,一屁股跌进座椅,拈起笔拨弄。
许承佑有点懵,这什么态度。他走到蒋牧桐跟前,推他的肩,“咋啦你,你咋不陪我哥?”
蒋牧桐瞟他一眼,顿了顿,水笔哐地一声砸到桌面,“没什么。”又是“库次”一声,椅子没轻没重地往里拖拽。
声响里净是昭然若揭的不耐烦,周峥和杨然停下活,面面相觑,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
许承佑沉下脸,“你什么意思蒋牧桐,我招你惹你了?”
蒋牧桐抿了抿唇,目光虚虚地停在一处。
迁怒许承佑没有道理,他那时候还在icu生死未卜,能做什么,能选择什么。而且他相信如果许承佑知道许靖也发生的一切,一定尽全力保护他。
但人心是偏的,不讲道理地偏。
他心疼许靖也就没法不带一点情绪,去面对置身事外却又实实在在享受到更多关注的许承佑。
“说话啊,我哪招你了,一回来就冲我洒什么气?”许承佑又推了推他的肩膀。
蒋牧桐转头看他,“我劝你回去再问问你爹妈阿也初中发生的事。”
他真后悔复述出许承佑的话,说受害者喜欢霸凌者,无异于二次伤害。
许承佑一愣,张口想问,蒋牧桐流露出来的冷漠把话又塞了回去。
“哐当——”少时,震耳的关门声惊起一片灰尘,走廊一排灯光齐刷刷亮起,照出一道脸色苍白的人影,不到一分钟便消失尽头。
“嘟嘟”电话响到第三声,手机里头传来温柔的女声:“小佑,怎么啦,是不是回学校了?”
许承佑没理会母亲的问好,劈里啪啦一阵输出:“妈,哥到底为什么退学,为什么会得抑郁症?那个男生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哥的嗓子怎么会没及时处理,你们真的没有糊弄我吗?”
沉默半秒,许母叹气道:“是小也跟你说了吗?”
“不是,哥什么都没说,是那个男生考到我的学校,在食堂门口认出哥了。”
“什么?那小也没事吧?他现在在哪?回家了吗?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啊,我先去看看小也。”
“等等,你别去了,”许承佑叫住母亲,“蒋牧桐已经把哥送回去了,陪了一下午应该已经没事,你先跟我说实话。”
这次电话那头沉默的时间更长,宿舍楼下路过几个学生,嬉闹的声音挤占这块空白,不一会回到越来越沉重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