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女孩,声音软一点嗲一点,都会引来说不上善意还是恶意的调侃,甚至冠上一些不正面的标签。
社会看似包容,什么都允许存在,但某些刻板印象仍像一座隐形的大山压在每个人头上,男人应该什么样,女人应该什么样,都有一份普世性的模板,一旦偏离这个模板,裹着玩笑外衣的偏见便见缝插针地显露出来。
这一刻蒋牧桐恍然知晓许靖也那粒火种没能燃烧彻底的原因。所谓社恐不爱出门,是无数次遭遇不善注目的自我保护吗?那没能继续读书的真正原因……
他有些不敢往下想,心脏已经隐隐作痛。
人生第一次心动就尝到了心疼的滋味。
“你怎么不说话?”许靖也委屈巴巴地说。
蒋牧桐嗓子眼哽住,张了张口,缓缓呼出一口气,用故作轻松的语气开腔:“我在投诉那两个男人,就算装得不错,但是做了不好的事,也应该得到差评,顾客可是上帝,哪有让上帝不舒服的。”
许靖也轻笑了声,身体里的脓水好像已经完全挤出去了。他松开猫猫们,捏捏凉凉的猫耳朵,迟疑地说:“还是不要太过分了,他们很快就离开了。”
“好,听你的。”蒋牧桐顺着许靖也的话说,心里也有些顾虑,会做出那种事的男人本身就是没品的人,又知道许靖也住哪,要是心生报复就不太好了。
他暂时收起投诉的事,打算晚点再想想,现在许靖也最重要。
因为要和许靖也打电话而从室友身边走开,这一走就不知不觉走到食堂后面的小林子。
阳光碎金般铺在地上,阴阴凉凉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酷夏刚刚露出个苗头。
蒋牧桐在小径边的长椅落座,轻声说:“阿也猜猜看我网名的意思?”
“西部牛仔吗?”
“对,但渊源嘛,来自一首耳熟能详的诗。”
“什么?”
“我的名字。”
许靖也念了遍蒋牧桐的名字,想了想说:“牧童遥指杏花村?”
“是啊。”蒋牧桐拉长声调,叹道:“虽然我爸妈取名的本意,是结合我妈的姓,还有家门口陪伴了我们十几年的梧桐树,谐音又是他们俩恩爱的证明。但同样的,贡献了一个诙谐的外号。”
“尤其小学,学了这首诗,天天喊我放牛的,要么就用明显字不对的名字叫我。”
许靖也没想到蒋牧桐看起来这么阳光开朗也经历过这种事。
取外号,明面上是个不值一提的事,夹杂着小孩不辨善恶的玩乐。可越是无知越是肆虐,没有分寸,宛如扎进皮肤里的半截绵刺,不起眼却一碰就疼,还是细小的不足为道的疼。
最可气的莫过于,你生气,表达不喜欢,他嘲笑你小心眼玩不起,你恼羞成怒的跳脚在对方眼里又是一出乐趣。
许靖也无比地感同身受。
“后来中二时期看电影看到西部牛仔的形象,我一下就爱上了,什么放牛的牧童,我要当骑马的,一枪崩了那些没脑子的傻缺。”蒋牧桐神气地说。
许靖也乐道:“好酷。”
听到他的笑意,蒋牧桐跟着笑起来,话音却是十足的认真:“对待傻缺咱就不能太给脸,该骂骂,必要的时候动用武力也不是不行,反正不内耗,借用金木老师的名言,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这是谁啊?”
“一部日漫里的主角。”
“我没有看过。”
“没事,有时间再看,不过有点血腥,而且还烂尾了。”中二少年蒋牧桐充满怨念地吐槽。
“好。”许靖也笑了下,片刻默然道:“可是我很没有用,不会骂人,我是打电话报警,那两个人才走的,一点都不男人。”
“这个方法也可以呀。我表妹中二期天天扛着枪跟隔壁小子打打杀杀,邻居阿婆就说她一点女孩样都没有,我妈就反问她,女孩样是什么样,她生孩子的时候可没谁告诉她,男孩要什么样,女孩要什么样。我们都先是独一无二的人,再是男人和女人,它们不是描述性格的名词。现在我表妹已经进部队实现她拯救世界的梦想去了。”
蒋牧桐依旧很认真地说:“不强势不那么勇敢也没关系的,阿也,我会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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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教导许靖也:“作为哥哥你要照顾好弟弟,要像个男子汉坚强勇敢一点,不要让妈妈操心。”
所以许靖也学会了沉默。书上说男子汉就是有泪不能流有苦不能说,独自扛下一切的英雄。
后来杨医生告诉他,不要沉默,心里有任何想法都要及时说出来,真正爱你的人不会错过你的每一句话,不会忽视你的每一次闷闷不乐。
他不知道蒋牧桐是不是杨医生说的真正爱他的人。
蒋牧桐还太年轻,二十岁的人总恨不得与天争高低,随口一句就是重之又重的承诺,拿一辈子当朝夕。
但这都不妨碍许靖也在这一刻认为蒋牧桐的真心无价,他感受到并且相信了。
已经到中午,小葵和栀栀准时跑去吃饭,他的怀抱落了空,没觉得不适,某种热腾腾的东西已经把他的胸腔填得满当当,不需要再向外寻求安全感。
“我要去准备午餐了。”他说,语气听起来若无其事。
非常生硬的转折,一举击碎了蒋牧桐没坚持多久自认为猛1的形象,只知道懵逼地啊哦两声挂掉通话。
盯着黑屏的手机呆了会,他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阿也不会害羞了吧?
再一琢磨,越想越觉得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