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亭秀听见这十分客气的命令声,骤然回头,只见那个黑衣人斜倚在门外,半长的头发乱扎着,不少碎发遮挡了堪堪半张脸,剩下的半张,又另被个漆黑眼罩遮去一半,纵如此,他还要隐匿在黑暗中,不似活人,却类鬼魅。
不过他也见怪不怪了。
“不安全么?”赵亭秀转身问过,未待黑衣人答复,又自顾自笑道,“是了,大人的指示,总没错的。”
他们自金陵出发,途径襄阳、凤翔,再到今日抵达泾阳,沿途遭遇了多少次暗杀、截杀、刺杀,若是身边没有这个身份神秘、身法诡秘的黑衣人,他赵亭秀早就身首异处了。
金陵第一美男,便这么遭人嫉恨么?倒也不是。
只因他要被送往西夏,做和亲新郎。
八年前南北一场大战令生灵涂炭,南晋与北瓯也自那时交恶对峙至今。
去岁,南晋始与西夏交好,两国往来商议将近一年,眼看终于要缔结盟约,却不想西夏国主又有了新的结盟条件两国联姻。
联姻于南晋也不算难办,在皇帝授意下,中书省已经紧锣密鼓的自皇族旁系中寻找了几位适龄的少女,只待西夏那边回信,再由皇帝亲自敲定人选。
却不想,到了四月,西夏使者带来了国主的信,西夏国主直所谓联姻,并非为自己或哪位王子,而是打算替自己心爱的女儿择婿,并且期望二人婚后依旧能生活在西夏国都黑水城。
南晋朝野震动,公主和亲已是屈辱,更怎能让皇子去做蛮夷之国的上门女婿?
又是几番商议,西夏国主为公主求婿之意十分笃定,甚至都有了属意的人选幸而不是当今陛下的某位皇子,而是素有金陵第一美男之名的赵家公子亭秀。
赵亭秀除却姿容出众,出身更是非凡祖父赵辅国与叔祖父赵兴国兄弟二人是南晋开国功臣,一位活着的时候便官拜枢密使,身故后皇帝又追赠中书令汝阳郡王的封号;另一位便是位极人臣的平章知事。
且亭秀之父乃当朝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赵坚,亲姑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赵家饶是如此担任着朝中的中坚力量,尚书大人三番对陛下动之以理,赵皇后日日啼哭恳求,依旧无法改变天子的意志。
圣旨下达那日,无论是朝堂之上的文臣士大夫还是避居田园的大儒隐士,只要是信奉理学,心存家国,不愿大晋受此奇耻大辱的,纷纷开始行动起来。
文臣们轮番上书,仕子纷纷罢学。
改变不了皇帝的想法,他们只能从赵亭秀身上下手了。
西夏国主点名要人,只要这和亲新郎死了,这有辱国格的和亲之事自然作罢。
也不知这些整日舞文弄墨的文人怎的一夕之间便能与各路绿林杀手接上了头,赵亭秀的和亲之路分外凶险。
若非如此,皇帝也不会亲下密令,让阴者司出人一路护送亭秀西行了。
阴者司的规矩,上头给的任务,由司首斟酌,若是寻常的,照例派到枢密阁先行调查一番,给出详细的一份前期调查资料“暗档”,再由左司副调遣合适的阴司使或司探。
他临行前看过那暗档中与赵亭秀有关的部分,那上面写着:赵亭秀,年十八,略通文画,美容色,性风流。自汝阳郡王以来,赵氏势盛,亭秀仗势几横行,实纨绔也。
枢密阁是阴者司的核心部门,百年来不知藏下了多少秘密资料,有着这份积淀,按理说新探查到的信息也不会有错,但他护送赵亭秀这些时日,倒有些不一样的体会:这位赵公子,风不风流不知道,纨绔是真没有,反倒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哪怕对他这样一个没有身份的阴者司中人,也是彬彬有礼的。
看亭秀关窗后依旧满目忧愁,他只得劝慰道:“公子也勿须太过紧张,我们已经到了泾阳,想来”
话未说完,只听“哗啦”一声,一根极细的软索将那窗户纸一击而破,直直绕住了赵亭秀的右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