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海风没有夜里那么刺骨,天色微微亮起来,许三多得以望见吴哲说的海天相接,但是没有蓝天,没有浪花,也没有海鸥。
这是许三多第一次亲眼看见海,不是吴哲口中的蓝色,也不是c3口中的黑色,一切都灰扑扑的,蒙着一层阴郁。
乌鸦望着许三多,海风吹乱他的头发:“谢谢你,让我能有机会把那家伙狠狠揍一顿。”
许三多想说他没有值得道谢的,他瞄准的是那人的头,海风让子弹偏移到那人手里的武器上,如果他再瞄准得偏一点,会被他一枪毙命的是乌鸦。
没杀人,他庆幸,但是他差点杀了队友!这恐惧挥之不去,许三多不知道自己今后还敢不敢再握枪,扣动扳机。
乌鸦的手撑着栏杆,发泄出激烈的恨意以后他感到自己有些虚脱,大海让他想起往事,娓娓道来:“那家伙发明的药,我弟弟叫它上帝的恩赐。”
“从小我们相依为命,生活在沃德森特城的贫民区,我为了生计去打地下拳击赛,没有时间关注他,等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成瘾了。那玩意四处泛滥,没人管。”
“他说只有这个东西会让他快乐,所以他求我,跪下来求我,求我给他买药。”乌鸦神色哀恸,“无知的我以为只要满足他,早晚他会醒悟,可是跌进深渊的人怎么可能爬出来呢?”
“他死了,在跟人争抢药的时候被一刀刺死。”
“死亡”一词再次被摆在许三多面前,刺痛他渺小的心脏。
“我意识到,沃德森特、霍尔集团、上帝的恩赐,全都是谎言,一个包装得精美绝伦的谎言。所以我加入老a,用c3的话说,我们要把这个垃圾社会干翻。”
“许三多,谢谢你救了我,让我还能继续。”一向稳重的乌鸦眼含热泪,他强忍着心里爆发的情感,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转身走回船舱。
许三多看着海,恍然想起,今天是星期日。
神在第七天完成创世,选择休憩,世间苦难不再入他的眼。
于是无神论者们站了起来,选择用枪声试图唤醒麻木愚昧,用血肉之躯撑起摇摇欲坠的社会。
【13小麦啤酒】
袁朗焦头烂额,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首先是乌鸦违反命令私自行动的事情,袁朗给人塞禁闭室就算解决。
然后是从船上查出来的东西,比袁朗原本预想的还要严重,不仅有大量精神类药物,还有武器和稀有能源矿石,一时半会处理不完,他得列出个清单来。
最后是许三多,这次事情给他的冲击不小。回来以后好不容易展露的笑容尽数消失,训练还是照常在做,但话是一句不讲。
地雷为了哄他甚至跑去挠他痒痒,结果把人整哭了,被齐桓满基地追杀。
铁路接收清单,开口却是别的事情:“你的兵闹毛病了?”
“……”袁朗轻声叹气,“怪我。”
铁路毫不留情:“人是你选的,出问题当然怪你。这只是我们日常一个不算重大的任务,甚至他都没有直接击毙敌人,都已经闹成这样!”
袁朗无言以对,往常的伶牙俐齿全部收敛,老实挨训。
“早点考虑清楚,对老a对人家都好。”铁路没再多说什么,果断挂掉了通讯。
最终的选择没有办法再延后,袁朗意识到这点,再不愿意面对也好,是时候跟许三多正式谈谈,是走是留,他无权干涉。
袁朗没有把人约在办公室,他把许三多叫到楼顶。
阿瓦兰茨的雨季不知不觉已经过去,积压在这座城市头顶的乌云尽数散开,露出后面不太蓝的天,露出这座城市被雨幕遮挡的破败。
到楼顶的时候袁朗已经寻到一处还算完整的景观长椅,正坐着仰望天空,听到许三多的脚步声回过头叫他坐下。
许三多坐到他旁边,然后眼前递来一罐蜂蜜牛奶,罐子上还残留袁朗手心的温度。
“我觉得今天的谈话可能不太适合在办公室里,太公事公办了。”袁朗握着的是一罐酒,他笑着,笑容里带着点疲惫,“刚处理完事,想看看风景放松放松。”
阿瓦兰茨没什么风景。放眼望去,霓虹、灯牌、废弃的大楼和道路,没了雾,许三多这才看清这座庞然大物的面貌。
“我有时也会想看看这座城市。”袁朗喝下一口酒,辛辣冲击喉咙,“失去左臂的时候,或者犹豫要不要加入老a的时候。”
他直入正题,许三多在心里感谢他的直截了当。
“之前我说过,要走我们这条路很难,你说你想试试,现在有结果了吗?”
袁朗眼神平静,没有责问,没有逼迫,就如同两个老友,谈论现状。
许三多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很害怕。”
害怕伤害队友,害怕杀人,像c3说的,他这种半吊子上战场,是对老a们的不负责。
他最近消耗掉很多泪水,所以现在哭不出来,怔怔地看着远方。
袁朗叹气:“抱歉,我自我认为你可能准备好了,所以带着你出了这次任务。”
“没有。”袁朗的道歉反而让许三多更难受。
“但是不可否认,这是你和我都没有办法逃避的事情。我默许你不开枪,但你还是为了罗靖扣下扳机,我得知的时候才发现,世事难料。坦白告诉你,以后遇到的任务可能比这更凶险,大家的处境会更严峻,甚至直面绝望。我想尽一切办法训练你们,就是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受伤。”他说得真诚,微微触动许三多已经麻木的心。
最后,袁朗声音真挚:“如果你确实没有做好准备,你可以离开这里,感谢你这段时间为老a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