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霄云寺香客不多,悠然的钟声里,二人沿着长廊穿过正院。逐渐靠近通往后山的那一道木门时,郑来仪的脚步迟疑了一下。
“这里是……”
叔山梧转头看她一眼,推开木门,率先迈步出去,在院门外安静地等着她。
陡峭山壁倾斜向上,无数藤蔓从高处倒垂下来,如同天然的绿色帘幕,帘幕后是带着岁月斑驳痕迹的一座座佛像。山壁前只有寥寥两三个衣着朴素的老妇人,正双手合十,跪在一尊高大的观音像前喁喁念祷,姿态虔诚。
叔山梧沿着山壁,几步走到山壁角落那座报身佛前停下,而后转身,朝郑来仪看了过去。
她因这样严肃的气氛而有些发怵,克制着目光不去看他身后那盏莲花灯,脚步踟蹰着,眼神亦是犹豫的。
“神明在上,姑娘有什么好怕的。”他笑了笑,似在激她。
郑来仪深吸一口气,迈出门槛,迎着叔山梧的目光走了过去:“指挥使大人这样杀惯了人的人,竟然信佛。”
“我不信佛,但我母亲信。”
她脚步一顿。
叔山梧转过身,面向那尊与他齐高的佛像,佛像面前的长明灯烛火幽微,连日下雨,灯座上沾满了泥土,已经看不清字样。
他从怀中取出一方黑色的布帕,将灯座擦拭干净。
“这是我的生母,安氏。”
郑来仪呼吸放轻。
“她不是汉人,来自西域一个如今已经灭亡的小国,漪兰。”
叔山梧背对着郑来仪,看不见她望向那牌位时眼底涌动着的情绪,恍然与困惑皆有。
“六月初八是我亡母的诞辰,烧尾宴那日我去平野王府,只是想看看他们是不是都还记得……”
他眼神里的落寞一闪而逝,转头看向她时,眸光却在闪动。
“……没想到却再次遇到了你。”
叔山梧轻轻拂开神龛上的落叶和尘土,沉声道:“那时你说的没错。在青州马场时,我得知那舞姬出身漪兰,让我想起了母亲,便想要阻止她犯险……”
郑来仪出声打断:“指挥使大人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又没——”
“我没想骗你。”
郑来仪抬头,叔山梧神色认真,深深凝视着她。
她第一次发现,他的瞳孔不是纯粹的黑,而是一种幽深的绿色,不细看时是难以发觉的,此时他们距离很近,她看见他眼睛里的景象,如同夜里蛰伏的猛兽。
她移开视线,一时不知看向哪里,只好落在那盏被擦拭过的长明灯上。
“所以你真的不是昭宁十七年生人……”
“容絮说我是昭宁十七年生?”叔山梧挑眉,唇角勾起冷笑,“——我只比阿柏小半个月,是昭宁十五年正月十五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