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甯这几年有孝在身,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云萝却是个活泼的性子,四处结交着倒也令她知道了些小道消息。
程老夫人年轻时是续弦,嫁给程老太爷时,程老爷不过才十二三岁。为了保证嫡长子的最大利益,刚开始那几年程老夫人暗中被用了药,防着不让生育。等程老爷长大了,入了仕,程老太爷也已年过五十,却是想生也生不出来了。
为着此事,程老太爷临死都对继妻愧疚,拉着儿子的手,让他发誓一定善待嫡母。
程老爷倒也守诺,虽不敢说日日晨昏定省,如同亲生儿子一般孝顺,但每隔三两日,也是要来寒山院走动的,对于程老夫人的要求能满足的也都尽量满足。
所以,当初程老夫人想要接少甯上门时,程老爷犹豫片刻便同意了。
云萝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少甯见状也不再多说,只指挥着,将抄好的经文装进提前熏蒸过的朱匣中,又将笔墨、镇纸等物归置好,抱着朱匣朝程老夫人的寒山院而去。
待到了寒山院,得了小丫头通传,迈步进来。
“菀菀!”程老夫人轻唤她,“快过来喝盏茶,累坏了吧?”
少甯这才看到屋里还有其他人,是江氏和程立娆。
她笑着同三人见礼:“见过老夫人、大夫人和二表姐。”
程老夫人吩咐身旁的侍女取来冰镇的酸梅汤,又将为自己打扇的女使遣过去,关切道:“可是热着了?脸色怎么这样差,还是寻个大夫进府来瞧瞧。”说着,抬手便想唤人。
少甯含笑婉拒:“许是刚才走得急,气息有些不稳,老夫人,我没事。”
程立娆瘪瘪嘴,想起自己二哥被祖母和大哥联手惩治的事来。
她虽上面有三位兄长,却因了母亲偏心的缘故,同二哥哥更加亲近,大哥性子冷峻,她也亲近不来,所以,二哥受了罚,她自然想找补几分。
心想这丫头才仗着扮柔弱哄了老夫人一套绿宝石的头面,有什么值得脸色差的。
老夫人虽一辈子不讨祖父喜欢,但却是正经官家小姐出身,压箱底的好物自是有不少。
想到这些东西泰半进了少甯手中,一时只觉亏大发了,心如刀绞,脸上也露出不快,语气泛酸道:“祖母还真是疼惜表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您的孙女呢!”
程老夫人一辈子性格倔强,话也不饶人,年轻时便是如此,不然在得知自己丈夫心系元配白月光又对她做了那些事后,也该养个庶子到自己名下,不至于晚景凄凉,可偏偏她性子执拗,只将一个没了亲娘的庶女记到了名下,带着去了泉州老宅生活,偏那小庶女也没个福气,早早便撒手去了。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泉州闹了场匪乱,老宅也是多有损毁。大老爷官运也越来越亨通,忌惮着御史们的口诛笔伐,唯恐落得个不孝不悌的名声,便三番五次派人去泉州迎亲,这才将老夫人又接回了程府。
当初知晓丈夫心意后,程老夫人也是提过和离的,只是母家不予,夫家也不同意,她一介女流便只能作罢,此后彻底绝了对丈夫的期许,只护好自己的嫁妆和钱财,一个人清清静静地生活,几十年如一日,程家一概净事不管。
为这事,程家在京中名声很臭,许多好人家都不愿与程家做亲,就怕嫁来的女儿会遭程家亏待。也是到了近几年,程老爷身处高位后,程家这才慢慢扭转了这声望。
程老夫人置了茶,抬脸冷笑道:“再过五日便是我的寿诞,菀菀连着抄了十几日的佛经了,娆儿,你准备送祖母什么寿礼?”
只这一句,程立娆便止了口。
八十一遍佛经,这得将手都抄断,她可不想吃这份苦。
江氏笑着打圆场:“老夫人,娆儿这孩子没有定性,不比菀菀心细有定力,不过这几日也正琢磨着呢!说是,定为夫人你寻到一份难得的寿礼。”
程老夫人哼了一声。
少甯少不得也要说两句:“我也是闲来无事,旁的不会,只能抄抄经,二表姐手巧,到了那一日,咱们都开开眼。”
江氏对少甯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自己的儿子因了这丫头受了罚,到底也是生不出多少好感来,她不接话,微微别过头,朝着程老夫人恭谨道:“母亲,方才说的事,您看?”
程老夫人脸色不是很好看,只回道:“你们既相中了,我焉有不去说的道理,可你想好了,若让我走这一遭,丢了老脸不打紧,若是人家再给拒了,你且想着后路去糊脸面。”
江氏却是只听第一句,高兴道:“有母亲您这句话,儿媳就放心了,您老且宽心,且去同吴家说,这亲事是我同吴大夫人早就讲好的,他们吴家重脸面,咱们程家便给足了他脸面,他们定不会拒绝的。”
少甯却是一头雾水,待二人走后,她扶着程老夫人上了榻,这才问道:“怎么?大夫人这是要同英国公家做亲?”
程老夫人耷拉着脸,哼声道:“前些日子这蠢媳同人家吴大夫人上了遭法宁寺,又是端茶又是递水,也不知这中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这亲事竟是有了眉目。要我说,咱们程家是清流门户,何必上赶着非要娶他国公家的娘子,人家天潢贵胄,让我去提这个亲,我都觉得臊眉耷眼,无趣的很。”
吴家是国公之家,却的确称得上是天潢贵胄之门。
吴太夫人乃是先皇英宗之妹文卓大长公主,同程老爷平辈的吴公爷娶的是福康县主,另几房中也有人尚主或与县主通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