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西似乎越冷了。
马车内宽敞舒适,一应用具布置精致华丽,无一不彰显其身份。
往日,侍女温酒煮茶,车内平稳,一滴都不会洒出来,可如今行走在这崎岖山路上,再华贵的车马也难免颠簸。
连日赶路,李见月身子如散了架一般,她长于深宫,千娇万宠,从未出过远门,何曾吃过这样的苦。
心中暗骂罗珲狗贼时,前方御辇停了。
槐序扶她下车,面前是一座破败不堪的驿馆。
“今夜就住在这吧。”
惠帝面色憔悴,短短几日,仿佛苍老了数岁,君王威严早已被狼狈奔逃的败势摧毁殆尽。
他回头,望了一眼零零散散的队伍,心内怆然。
叛军紧追不舍,行至此处,从京中带出的人马已所剩无几,这一路丢盔卸甲,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
“让人拿些吃食分给他们,”惠帝闷声吩咐。
左神武军统领刘全面露难色,略微迟疑,低头应道:“是。”
今夜没有月亮,漆黑中弥漫着蒙蒙雾气,似要下雨。
惠帝坐在简陋的木凳上,疲惫感袭遍全身。
高公公端了黍米粥和茶水,伺候他用膳,刘全也跟了来,跪在屋外请求觐见。
惠帝让他进来,似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下令,“让人去附近百姓家里找找,看哪户有没有多余的米粮,按市价从他们手里先买一些。”
刘全讶然,“陛下怎知……”
“金银财帛带着也是累赘,能换的都换成粮食,将士们可不能饿着。”
刘全低下头,久久未语。
粗茶淡饭,吃到嘴里索然无味,惠帝尝了几口,放下碗问,“公主可有用饭?”
“方才已着人送去了,”高公公回。
“是朕无能,委屈这孩子了,还有太子,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他神色惆怅,重重叹了口气。
永嘉公主乃惠帝结发妻子娴顺皇后所出,与太子李知一母同胞,自小备受宠爱,皇后前些年病逝,公主和太子年纪尚小,由惠帝亲自抚养长大。
前日逃亡途中遇伏,混乱中太子车辇失控,冲出队伍,就此下落不明。
高公公看惠帝食难下咽,又倒了杯热茶给他,宽慰道:“太子吉人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
惠帝心知此番凶多吉少,神情愈发悲怆,泪目哀叹,“是朕糊涂,我大荣建朝短短十三年,才历经两代帝王,今日竟要亡于朕之手,朕愧对祖宗,愧对百姓!”
“陛下言重了,”二人惊惶下跪。
刘全头伏在冰冷的地上,犹豫再三,抬头进言,“陛下,臣听闻……那罗珲起兵前曾有意求娶永嘉公主,若能与其结亲,许以重利,或,或可免于这场战乱。”
罗珲贪婪好色,曾在宫宴上见过公主一面,垂涎其姿容,向惠帝提亲,惠帝未允,不想竟被当作筏子以此做文章。
“你说什么?”
惠帝敛了神色,轻轻一句,似有千斤重,帝王高高在上睨着他,脸上看不出喜怒,这一刻仿佛仍在含元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