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小镇的时候,天清气朗,此时却是乌云密布,风呼呼的吹。
怕陆知鸢着凉,太子命流萤寻出那件厚的大氅披在她身上。碰到她的手,心头一紧,忙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正常,手却凉的吓人,像寒冬腊月浸了冰水。
“阿鸢,醒醒,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陆知鸢睁眼:“困,眯一会儿。”
太子看向流萤:“崔太医和安太医可有说些什么?”
“安太医说夫人是旧疾复发,崔太医未诊出异样来。”流萤一脸担心,将被风吹起的车帘压了压:“夫人吃过药了,是夫人自个儿制的药丸。两位太医的药方还未拟出来,要不奴婢去问问。”
陆知鸢不舒服的嘤咛一声,揪着太子的衣袖道:“我只是精神不济,想睡一会儿,无碍的。”
“当真无事?”太子握着她的手:“睡吧,为夫给你暖手。”
流萤抿了下唇:“马车上备的有手炉。。。。。。”
接触到太子的目光,赶紧将脸转到一旁:“奴婢多嘴了,这半道上哪里来的炭,有劳殿下给夫人好好暖暖。”
刚走两步,马车停下来,不一会儿,吵闹声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马车这里。太子蹙眉,流萤忙将压着的车帘掀开,问赶车的车夫:“怎么了?”
车夫看着半跪在地上的老人,亦是一脸无奈:“从前头冲过来的,陆公子下马都没拦住。还有个孩子,腿脚不方便,差一点儿就压上了。”
循着车夫的目光看去,在距离妇人不远的地方有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孩子穿着破破烂烂的,看不大清楚颜色的袍子,袍子上布满污渍和已经干涸了的血渍。小腿漏在外面,不止有明显的扭曲变形,还有明显的外伤,以及腐败溃烂。
不待流萤看清楚,妇人猛地起身,抓住车帘一角:“夫人,求夫人发发善心,救救我这可怜的大孙子。”
“哪里来的乡村野妇?”车夫见状,用来掰开妇人的手:“走,赶紧走,莫要耽搁我家老爷与夫人的行程。”
妇人被推倒后并未远离,而是改变策略,死死抱住车轮。
“求求老爷夫人,大发善心救救我那大孙子。老妇人愿意当牛做马,报答你们。阿狗,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求求老爷夫人。老爷夫人若是不愿救你,你就死在这里。被马踏,被车碾总好过生生病死。”
“你这人怎么这样?什么叫被马踏,被车碾总好过生生病死?你是不是这孩子的亲祖母?”流萤听不下去了,拨开帘子:“还有,我们与你非亲非故的,你拦着我们的马车做什么?”
若是要些脸面的,听见这话,早就撒手了,然这妇人不要脸皮,抱着车轮不依不饶。陆昀示意两名护卫将她拉开,哪知这头发斑白的老妇人扯着喉咙喊:“非礼了!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他们竟要对我老婆子做那等腌臜事儿。”
护卫都是十几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
陆昀动剑,被赶过来的崔太医和安太医制止。
马车刚出小镇不远,沿途都是行人,虽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但老妇人那一嗓子喊来不少围观者。他们或缓步,或停在原地,一个两个都是看热闹的样子。
太子与太子妃是隐匿身份,微服私访,若是闹出事儿来,只怕又要耽搁行程。
安太医正准备上前,陆知鸢自马车里探出头来:“你只说让我们行行好,却未曾言明让我们做什么?是用我们的马车把你们带到什么地方,还是给你们一些吃食银钱?”
听到银钱两个字,老妇人的眼睛亮了:“不用麻烦夫人,给我们一些银钱就好,老妇人要给孙子看病。你们也瞧见了,老妇人这孙子病得厉害。”
说着,抹了抹眼角。
“老妇人命苦,这孩子的命更苦。爹死了,娘跑了,上街找活儿时又被人打折了腿。夫人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就请夫人发发善心,给这孩子一些救命钱吧。”
“我认得你。”陆知鸢裹着大氅蹲在马车上,用一句轻飘飘的话将众人的好奇心都给勾了起来。
“我们在客栈里住了两日,入住是在傍晚,下车时刚好看见你领着个孩子站在门口与一位身着蓝色锦缎的,三十多岁的客人发生争执。你说他撞到了你的小孙女,让他赔钱。”
老妇人讪讪一笑,低头道:“那定是夫人认错了,我就这么一个大孙子,哪里来的小孙女?”
陆知鸢不急不躁:“那可能是我认错了,天黑,没看清楚。”
老妇人赶紧道:“没看清楚也是正常的,老妇人又不似夫人这般花容月貌,万里挑一。就老妇人这长相,一百个人里头能挑出七八十个来。”
陆知鸢微微一笑,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这傍晚看不清正常,白天总能看清吧?第二日,也就是我们入住客栈的第一日。响午时分,你又来了,带着一个十三岁的抱着琵琶的姑娘,逢人就问要不要听曲儿?姑娘一脸麻木,眼神里带着抗拒,而你,每问一桌就用力掐她一下。看长相她应该不是你的女儿,莫不是你的大孙女?不对,你方才说过,你只有这么一个大孙子,哪里来得大孙女。”
老妇人咽了咽唾沫:“夫人看错了,老妇人方才说了,相貌普通,难免认错。”
陆知鸢点头:“是挺普通,然我这双眼睛不是瞎的。”
老妇人慌了:“夫人不想给就直说!原以为夫人是个心善的,不曾想是个惯于欺负人的。老妇人命苦,只能去找别的好心人施舍。”
流萤冷哼一声:“施舍?是去骗人吧?我们家夫人没说我还没想起来,就你,整日在客栈门前鬼鬼祟祟的。”
老妇人“嗖”地一下爬起来:“你才鬼鬼祟祟,你全家都鬼鬼祟祟!有钱坏良心,你们不得善终!”
“站住!”陆昀眼神冰冷,充满杀意:“放手,他不是你大孙子,看你的目光充满畏惧。”
孩子鼓足勇气,甩开老妇人的手,用嘶哑的,恍若被火燎过的嗓子道:“她不是我祖母,我的腿是被她打残的!”
“啪!”一记耳光落到孩子脸上,老妇人恶毒道:“胡说八道,拆了你的骨头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