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应该就是最后了吧,毕竟陈藩也只是个较常人更机灵、更有钱、更会说俏皮话一些的普通人。要他在穷凶恶极的匪徒面前,把自己从一场刻意为之的爆炸谋杀案里拽出去,也是太难为他了。
贺春景又想了一遍自己给他的三个形容词,怪可爱的,麻木的心脏上面最小最柔的部分颤了颤。
“呕——咳!”
李端行干呕了声,拄着膝盖狂喘几口气,神色更加癫狂。
“过来!”他再次高高扬起手里的册子,威胁道,“我数三个数!三——”
“等等!”
王娜忽然出言打断,手指从耳机边上划过。
“既然是赌,那我们自然要谨慎下注!”她转头对贺春景高声说,“鞋子脱掉,减少摩擦,一会儿按照我们给出的路线往前走!”
贺春景想说没有必要,可身后忽然有人靠近,往他后裤袋塞了个硬硬的东西。
“警用匕首,小心防身。”一道陌生声音自贺春景身后传过来,借着王娜故意抬高的嗓门,悄声道,“陈总提了个好办法,你慢点走,别真的踩到甘油。”
【作者有话说】
本章字数很明确能看出杀意
怎么还没甜啊?!
深冬过后土地尚未开化,寒意透过一层棉袜密密麻麻攀上来,沁入骨髓的冷。
贺春景牙根被冰得发痛,连续缺少睡眠让他头脑昏沉,困顿与寒冷织成一条漏风的旧毯子,兜头卷住他。
他记得这种感觉。
也是在松山书院,也是在冬天的夜里,他把陈鲜从地下的小屋子里救出来,脱下鞋子给她穿。那时他也是这样,刬袜立在冻土上,周遭黑压压影绰绰一大群人,光怪陆离。
贺春景垂下头,蜷了蜷脚趾,努力抹掉脑子里少年陈藩把自己按在墙上质问的画面。
“左边z字形缺口,从那里开始吧。”王娜一瞬不瞬盯着未被甘油浸成深色的地面,“现在液体有一定结晶风险,一定要小心。即使碰到,高抬轻放,绝对不要平移挪动,避免发生摩擦!”
身后人群传过来一张防毒面具,上面还有火场的余温,贺春景往脸上扣的时候,指肚蹭过一层磨砂质地的烟尘颗粒。
他定了定神,向味道最刺鼻的中心点迈出第一步。
左侧空地,安全。
右上方落点,再右边还有前脚掌大的空余。贺春景脚腕冻得有点僵硬,鼻尖上却沁出薄薄一层汗。
“小心,下一步需要跨大一些,越过枫叶形状那一滩!”防爆专家用手电精准打出下一个落点。
贺春景被蒙在防毒面具底下,视野受限,闷臭的气味透过面具被吸入肺里,高抬起腿准备跨过阻碍——
“快点!”李端行此时暴吼一声,贺春景心脏突地猛跳,落脚时险险擦着液体的边,身子晃了晃,一个不稳,脚趾浸透到了硝化甘油中。
满贯着恶意的笑声从男人嘴里传来,大量吸入化学品的后果在李端行身上显现出来。他眼球微微暴突,气喘如牛,口鼻中发出拉风箱似的声音,舌根处咕噜出压抑的干呕。
即便被冻僵,神经触觉早已变得迟钝,贺春景还是逐渐感到灼痛渐渐咬了上来。
他猛地摘下了防毒面具,更为刺激的气味撞在鼻粘膜上肆虐,可眼前视线变得更加清晰了。他回手远远将面具甩回到人群里,低着头,重新谨慎地迈向下一个落点。
脚趾不能落地,脚跟踩下的力道不能太重,他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走路”这一践行了三十年的日常活动上,第一次发现这原来是件如此艰难的事。
近了,就快近了。
贺春景终于到了最内圈的边缘。可他太投入了,当他在众人叫喊声中再次抬起头,赫然发现李端行阴沉的一张笑脸紧贴在面前。
“好久不见,”他倏地伸手捏住贺春景的脖子,露出个遗憾的表情,“长开了,不如小时候漂亮。”
可他错估了贺春景同样成熟了的身材和力量。
在最初惊慌的一瞬过后,被卡着脖子的贺春景反而利用彼此间距离的拉近,伸手去夺那份名册。
李端行一惊,立刻想要后撤,却发现后衣领被贺春景牢牢揪住,挣脱不得!
两人几乎额头贴着额头在较劲,互相卡着脖子试图扼死对方。时间凝滞了,停止了,时间冒着死气充斥在周围,每一秒钟都拉到无限漫长。
贺春景太阳穴鼓鼓胀痛,分不清缘由是毒气还是窒息。他死盯着李端行额角爆出的血管,那东西也在突突跳动,似乎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淋他一脸的污血。
一切的一切的始作俑者,逍遥法外十几年的罪恶玩家,上百名学生的青春阴霾人生深渊就在自己面前。
贺春景终于发出一声怒极的吼声,全身筋骨血肉暴跳着榨干全部气力,在这一吼中骤然翻出一倍的力量,将李端行上身深深按倒,书册近在眼前!
李端行空心芦苇似的从半当腰折下去,马上就要落败,可他眼珠急转,瞳孔急速划过堆满粉红烂肉的眼角,钩住了贺春景棉袜上的那片湿痕!
他抬脚就踩,贺春景骇然抬脚侧身躲过,这推拉间手上不慎一松,被李端行挣脱了衣领。
然而贺春景当下反应极快,半秒钟都没有犹豫地回手抽出后腰匕首,追着李端行往前猛刺!
姓李的倒退两步,眼看身后便是白墙,退无可退,于是高举起花名册,用坚硬书脊对准地面狠命一砸——
“都给老子死!!!”嗖!
书册在半空中忽然消失,众人眼球跟不上残影;只听“铎”地一下,窗外白杨树嗡嗡抖了一阵,树身上长箭尾羽摇摇晃晃,名册赫然被钉在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