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那么喜欢。小时候一直被家人忽视,想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所以就一直故意碰这种危险运动。”
“有一阵玩得出格,摔断了腿,在轮椅上待了半年,后来认清了自己没办法通过这种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玩得就少了,只偶尔情绪不好的时候来发泄一下。”
沈星淮听着他平静的声音,只觉得心里酸酸的,犹豫了一下,揽住了游弋的肩膀,又安抚似的拍了拍。
游弋说对赛车没那么喜欢,但很多个失意时刻,都是和赛车待在一起。沈星淮觉得,即便最初目的没能达到,游弋还是喜欢的,“我觉得很酷。”
游弋原本就被沈星淮轻轻落在肩膀上的那只手而感到注意力难以集中,耳边又忽然冒出了沈星淮带着肯定意味的夸赞。
他觉得自己耳朵和脸上都有些热,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和沈星淮对视,但还是忍不住。
忍不住偏头看沈星淮,忍不住去找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也在看他,一贯的温和包容,“不过要注意安全,你自己才是最最最重要的。”
沈星淮说的好认真,浓郁夜色掩盖了游弋泛红的耳朵和脸,却流出了他很轻浅又克制的笑声。
“我知道了。”他回答得像个乖小孩,一如很久很久以前。
但这回答里蕴含的情感,与那时候相比,要浓烈得多。
游弋确实没那么喜欢赛车,他对很多东西都是这样,可以接受,可以尝试,带着一定的目的,没那么喜欢。
他觉得自己本就不是感情特别浓烈丰厚的人,但也有一些时刻,能让他觉得特别特别喜欢,甚至是满溢而出,别无所求。
沈星淮其实最近一直感觉心里压着什么,手术多,压力大。上班实在很累,但职责所在,一刻也不敢懈怠。在医院除了病人的事情,还有许多和同事和上级之间的人际周旋。有时候遇见了病人,和他们产生的联系后,很难冷漠地将他扣在病人的虚壳里,极尽努力仍无法挽救时会陷入深深的无力感。
他长久竖立起来的边界在某一刻有些动摇,然后开始裂出缝隙,最后觉得,疯狂后的安静时刻好像很适合倾诉和交心。
而游弋,是让他感到安心的人。可以跟他说任何事,也可以展露出自己任何不够坚定、不像个游刃有余的大人的姿态。
“我有个病人,今天走了。”
“我刚规培时就遇到过他一次,病房里有些人觉得我太年轻,又是新手,不愿意让我去给他们换药插管。他是第一个主动让我去试试别的人,还安慰鼓励我。那次送他出院的是我,这次收他住院的也是我,我们好像很有缘分,我总想着这次应该也还能送他出院的。”
“他求生欲望很强烈,人也很乐观坚强,每次我们查房都跟我们说说笑笑的。他爸妈头发都白了,每天都很尽心尽力照顾他,鼓励他。我们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结果却…”
沈星淮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但他又试图让自己平静些,听起来有种很让人心疼的克制的伤心。
游弋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安慰才好,但沈星淮似乎也不需要,他只是想说,而有个人能听他说,已经是很好的慰藉。
“哥,你做的很好了。”游弋知道,沈星淮能做的都做了,也已经做得够好了。人事已尽,只怪命运最狠心,世事太无常。
游弋其实想抱一下沈星淮,但又觉得好像不是一个能自然做出这个动作的好时刻,于是只是抬手脱掉了自己身上的外套,轻轻搭在沈星淮身上。
双手落在他双肩时,游弋停留的时刻稍微长了一点。他想到刚刚沈星淮安慰自己时做出的动作,于是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们的肩膀挨着,身体紧密相连却并不亲密旖旎,像两颗互相借力依靠又独立生长的树。在山顶的夜风里,有时说话,有时安静,夜晚失去了时间的丈量,好像很长,也有些短。
离开山顶时,沈星淮初次发现,春城的夜空居然有星星这样亮的时候。
沈星淮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想到关于祁慎的事情了,从山上回来后,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突然一下又想到很多。
游弋今天带他去的地方,他回来后才后知后觉,自己不是第一次去。
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沈星淮的成绩跌出了年纪前五十,被许云鹤十分严厉地批评了一顿。那天祁慎和小区里其他经常一起玩的同龄人找他去打球,他站在二楼阳台上笑着跟他们摆手,说新追的动漫没看完,改天再一起。
祁慎在楼下仰头看向他,听完他的回答后也没说什么,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沈星淮目送他们离开,一个人回到房间,继续跟自己较劲。期末那套数学卷子是丢分的重灾区,沈星淮那天坐在那里,一边想着许云鹤语气失望的那些话,一边把那套题做了五遍,解题步骤铺满草稿纸,沈星淮觉得那答案几乎要刻在自己脑海里。
要做第六遍的时候,沈星淮接到了祁慎的电话,电话那头祁慎说话的声音微喘,像是刚刚剧烈运动过似的。沈星淮以为祁慎是刚打完球中场休息,一直等待着电话那边起伏的呼吸声平定下来,才开口问他找自己什么事。
祁慎只是叫他走到窗户边,往下看。然后沈星淮就看到了祁慎,仰着头叉着腰,看向自己的目光很专注眼睛亮亮的。他一边看着沈星淮,一边对着电话讲,“下来,带你去个地方。”
于是沈星淮放弃了第六遍写那套卷子,避开已经睡觉的父母,偷偷下了楼。